《[重生]第二夏天》盈盈结夏

6、第六章

　　刘子滢一伙并没有被教导主任逮捕到校长室。

　　相反，托翟皓受伤的福，她平生第一次坐进了嗡儿嗡儿响的救护车。

　　原她是没这福气的，翟皓那活爹临上车之前，不晓得撞哪门子邪，非抱着她不撒手，呼天抢地朝所有人嚷嚷，说她也伤着了。

　　刘子滢生无可恋地被他挟制着胳膊，丧得像个瘫子。

　　她对着翟皓翻了一路白眼，以至于急救大夫打开门，倒吸一口凉气，对后面的人呵道：“快快！有个休克的！”

　　“哎↗”朱老师急忙制止，扶起刘子滢肩膀摇晃，“她没事，她没事。”

　　翟皓伤情比预估要严重的多，朱老师把他送到诊室就忙上忙下奔波挂号缴款，留下刘子滢一个人坐在大厅的木制长椅上，饶有兴致地盯着医院来来往往的漂亮护士。

　　她觉着眼前的一切都特别新鲜。

　　小时候她从来没来过正式的大医院，第一次去中医院还是为了认定教师资格证，忍痛花300多做了个基础体检。

　　几十年后的中医院已经在原址上推倒重建，全然没有现在充满年代气息的古朴感。

　　刘子滢凝神望着诊室的茶色玻璃，对着用红漆手写的硕大的肃静二字发呆。

　　乳黄色木门嘎吱撕开一条缝，翟皓可怜巴巴的脸出现在后面。

　　“好疼，刘子滢你帮我吹吹。”

　　刘子滢扫了眼他缝了八针外缠石膏的小臂，直接告诉他：“麻药时间还没过呢，要是疼的话，我叫大夫再给你揣一针。”

　　“不不不不不，现在不疼了。”翟皓脑袋摇成拨浪鼓，歪坐在床头。

　　刘子滢好不容易跟他分开，哪敢再让他贴上，倚靠在床尾，抱臂当胸，偏过头，以示跟他不熟。

　　憋了没有半分钟的屁，他又故意制造些叮叮当当的动静，吵的刘子滢想忽略他都不行。

　　“啧，你有完没完。”

　　“呜呜呜，我真疼......嘶！”翟皓咧嘴牵扯到嘴角的伤，眼泪汪汪地对刘子滢控诉，“他居然敢打我。”

　　刘子滢无语凝噎，他打你，他怎么没打死你。

　　翟皓见她是真不想理自己，猛吸了几口消毒水味的空气，也学刘子滢的样子做镜面动作。

　　未等翟皓绷不住，要开展下一波破冰，外面走廊一阵骚乱。

　　翟家人来医院前，朱老师已经描述完大致经过，并商榷了赔偿措施，颇有负荆请罪的自觉。

　　翟皓系三代单传的独苗，受重视程度可见一斑，光是来接他出院的，就坐满了四辆车。

　　翟家老祖宗和翟皓妈搂着耀祖差点哭背过身去，万幸刘子滢躲得快，否则她也得加入爱的抱抱全家桶。

　　翟国伟听说刘子滢是救命恩人，千恩万谢非要硬塞给她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见多识广的刘子滢一下猜出里面装的是人民币，吓得赶紧扔回去。

　　翟国伟拿出过年压岁钱拉锯战的架势跟刘子滢推拉几个回合，以刘子滢一句“都是给孩子的”，云里雾里败下阵来，条件反射将钱揣回包里。

　　刘子滢并非视金钱如粪土之辈，相反她极其抠门爱财，属于是路边有钱没捡，半夜能坐起来哭出声的钱串子精。

　　可这钱无论如何也不能收，她帮翟皓完全出于一时冲动，甚至在看到他平安无事后有种陌生而奇异的满足感。

　　她也是中式打压教育下无数的牺牲品之一，有问题永远习惯于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挨了欺负都不敢跟家里说，度过了逆来顺受的学生时代，和忍气吞声的职场新人期，别提路见不平一声吼了，公交车坐过站她都不敢张口对司机说。

　　这份对她而言同样意义重大的勇气使让格外珍惜，私心不愿用金钱来粗暴的衡量，甚至是不求回报。

　　方才还安静的医院被这闹哄哄的一大家子搞得像菜市场，大夫轮番喝止，翟家人这才前呼后拥伺候翟耀祖上车。

　　刘子滢再次婉拒了翟妈搭顺风车的好意，一个人站在中医院门口的花坛前，翘首等姥爷来接。

　　半小时过去，也没见到姥爷的身影，她叹了口气。

　　现在别提手机了，座机都刚普及。姥姥姥爷上午一般不在家，朱老师就算打电话大概率也是无人接听，毕竟没有人会闲的守在电话前寸步不离。

　　幸运的是中医院离姥姥家不是很远，刘子滢打定主意，抄近路走回去。

　　等不到人来接，自己走回家这类操作，打小她就挺熟。

　　弟弟未出生之前，姥爷全权负责中午接送刘子滢上下学，可不知什么原因，五回有三回巧妙地错开。

　　长大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纯纯是自己的锅。原来排在西队的放学队伍大都是班上“有头有脸”的班干部，因此有段时间她总排那边，通知姥爷到校门西边等。姥爷害怕她走丢，五分钟去东边五分钟到东边，接不接到人完全靠运气。

　　忽略随时从柳树上掉落的危险虫子，刘子滢游刃有余地穿行在二十年没走过的小马路和崎岖的土路间。

　　这来源于她儿时热衷的小众癖好：放学探险。

　　随机选择一条陌生的路线，全凭当天的心情决定怎样绕路，北方的路比较规整，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确定好家的方位，无论多复杂迷宫的胡同，她都能凭本能找到速通出口。

　　日复一日，也驯化出记路的能力，和路痴赵喜凤相比，刘子滢总能第一时间凭本能判断出所在地的东西南北，但凡走过一遍的路，轻而易举的记住所有拐点和沿途的大致特征，活像个人肉行车记录仪。

　　也得益于津市良好的治安氛围，他们地处远郊，更是民风淳朴，几乎都没听说过有谁家丢孩子，家长们也比较放心学生自己回家。

　　姥姥见刘子滢自己只身回来，也没多意外，淡定地张罗让她洗手吃饭。

　　芒种过去一星期，气温已然不容小觑。

　　姥姥和刘子滢都是贪凉体质，于是在通风的过道里支起小桌。等姥爷的过程中，谁都没动筷子，默契地等家中人到齐再开饭。

　　四方小桌上整整齐齐摆了传统的四个碟捞面，姥姥打了一盆三鲜卤，又额外拿小碗盛了点黢黑的炸酱卤。

　　刘子滢心口熨烫，丝丝暖意流过四肢百骸。全家都知道刘子滢不爱吃三鲜卤，在姥姥还能掌勺做饭的年月里，都会提另再熬出一小份炸酱给她，没有一次遗漏。

　　自从十年前姥姥摔腿，耽误了最佳治疗，留下了病根，不方便再进厨房以后，餐桌上就再也没有了独属于刘子滢的那份偏爱。

　　姥姥望着刘子滢怔愣的面容，轻咳了两下，在心里打了遍腹稿，严肃开口。

　　“我听你们老师说，你跟人打架了？”

　　刘子滢眼皮一跳，立马给自己开罪，尽量将自己择干净：“没有啊，我只是看见俩男生打架，过去拉架哇。”

　　表情无辜又委屈，就差把“我是良民”贴脸上了。

　　姥姥正经道：“下回遇见这种事，你可别再往前凑了，有什么事必须去找老师。我还听说原来打架那俩，都不是好惹的。你说小也不小了，也应该知道交朋友要交善良的、不调皮捣蛋的。姥姥可不希望你被他们带坏了，以后一定离他们远点。”

　　其他顾虑，姥姥怕刘子滢这么小听不懂，化作一声长叹，消失在面前袅袅升腾的热气里。

　　刘子滢点头如捣蒜，即使姥姥不说她也懂。陈强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美妙，翟皓也是个常年稳定发疯的大少爷，上辈子没怎么接触这届人，不知道他俩还有没有什么后续纷争，但看形势，他俩以后注定水火不容，有点眼力见的都不会去触他们的霉头。

　　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她重生拿的是路人甲剧本，如果没有意外，还会像上辈子一样，远离这些扎手的麻烦，过循规蹈矩的普通人生。至于意外，她也没把握未来会不会降临，就算真躲不掉，她也要努力将影响降到最低。

　　姥爷没让他们等多久，二八大杠自行车的叮铃声响刚靠近门外，刘子滢已经跳起来跑出去迎接。

　　姥爷把车停稳，摸了摸刘子滢柔顺的发顶，终究没说任何埋怨的话，笑着无奈道：“这孩子啊。”

　　饭后，刘子滢跟着姥爷去小院里消食，私心给她爱吃的西葫芦多浇了些水，手痒拔了一圈野草，最后无所事事地蹲在田垄上，看姥爷给豆角和丝瓜搭秧架。

　　死去的回忆又开始攻击她，光看着这些未成熟的藤蔓就只觉毛骨悚然，不管过去多久，仍未摆脱三餐被豆橛子攻占的恐惧，默念清心诀才勉强压制浇开水的冲动。

　　已经幻视架子上结得滴溜八挂的玩意儿，焖的、炒的、蒸的、炖的、凉拌的、剁馅的。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姥爷一回头，见刘子滢油画呐喊式抱头，权当她是玩腻了。

　　“回屋睡觉去吧。”

　　刘子滢手撑膝盖直起身，不提还好，一提睡觉，迟来的食困顿时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她打着哈欠往外走，没忘记叮嘱：“姥爷，记得叫我起来，下午还得上学去呢。”

　　听不听课倒无所谓，刘子滢是个守约的人，只要她应下别人，废寝忘食不吃不喝也得帮忙做完。忘了的话就当没答应过。

　　薛定谔的守约。

　　起码目前，她还惦记着欠梁晨曦的纸玫瑰。

　　进屋换上姥姥新给做的绵绸面料睡衣，在铺着粉色粗布印花床单的大床上滚了一圈，脸颊贴合在垫了线圈毛枕巾的谷糠枕头上，埋头嗅了嗅太阳晒过后清新洗衣粉的温暖味道。稍动了动身子，调整到最舒适的姿势，在极度的安全感下，阴郁沉重的疲倦感一扫而空，周身仿佛陷入软绵绵轻飘飘的云朵里面。

　　姥姥为刘子滢斟了杯凉白开，瞧见床上呈大字型酣睡的某人，笑骂道：“这小崽子闯完祸睡得倒快。”

　　扯了张毛巾被盖在她有节奏起伏的胸腹上，蹑手蹑脚退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刘子滢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坐起身擦了擦汗，视线移向组合柜上的机械座钟，略微吃惊，原以为只睡了半小时，现在都快到五点了。

　　她甩了甩脑袋，想把梦里不好的片段甩出去。

　　噩梦还原了前世未曾参与的那场惨案。

　　锥形木刺插进翟皓的眼球，灼心裂肺的剧痛令他几欲昏厥。陈强被喷涌的鲜血淋了头脸，短暂的凝滞后，他哆哆嗦嗦松开手，落荒而逃，不顾身后翟皓若濒死的困兽般无助的哀嚎。

　　刘子滢在上帝视角，无数次尝试帮翟皓喊人也于事无补。

　　没有人在意这隐秘的角落，更没有人在意翟皓拼命向上抓握的手指，不甘地绷紧后枯木似的颓然坠落。

　　刘子滢低头蹭了蹭自己濡湿的手心。

　　梦的最后一刻，她触到了他冰凉的指尖。翟皓似有所感，仅存的眼徒然睁大，透过黝黑晶亮的瞳孔，将怨怼与惶恐一股脑宣泄进她的眼底。

　　——求求你，救救我。

　　Still unfolding 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