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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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树江赶着见客户，早早把刘子滢扔到学校，丝毫不在意闺女会不会正赶上小学的入学高峰，差点被高年级的学生挤出屎。
教室里没有老师，三个女生围坐在一起说悄悄话，见她出现，纷纷撇过头，制造出此地无银三百两般的刻意沉默。
刘子滢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仨心眼加起来还没切开的藕片多的小屁孩在议论些什么。
自从上次跟王培一战取得阶段性胜利后，她便致力于跟王培找茬，给朱老师添堵。
包括但不限于死亡凝视、歪嘴怪笑、突然冲刺发出吗喽的鸣叫。
主打一个放飞自我，用实际行动给王培留下深刻的童年阴影，直接逼其请假病休俩星期。
朱老师拿她也没有办法，毕竟她没再动过手，充其量从小事上做做手脚以示针对，但这点含蓄的小伎俩对心理年龄已经快三十的人来说，起不到负面任何作用，见她滚刀肉似的油盐不进，索性也懒得管了。
她将皱巴的外套一脱，罩在头上趴桌子补觉。
梁晨曦今天穿了一件鲜红色的背带短裙，头上绑着同色系的花边绢纱头花，衬得面庞越发娇嫩。几乎一进教室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以许双双为首的女生们发出赞叹的轻呼，叽叽喳喳地邀请她一起过来聊天。
她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绕到刘子滢身边，顿住脚，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刘子滢莫名被吵醒，拔起头，困倦刻在脸上，神色谈不上友好。
梁晨曦拘谨地从书包里掏出几张漂亮的方形折纸，哆哆嗦嗦地放在桌角，小声嗫嚅道：“那个......刘子滢，你昨天叠的花太好看了，能不能帮我，叠几个......一个也行。”
昨天朱老师故意发给刘子滢一张破掉的手工图纸，她找程修齐要了张方形折纸，顺手折了一朵川崎玫瑰。
这种叠法是高三花了三个晚自习的宝贵课间，跟一对双胞胎中的姐姐学的，本意是想送给暧昧的同班帅哥体育生，后来矜持心作祟，直到高中毕业也没送出去。
送给程修齐以后，他炫耀得人尽皆知。
“没空。”刘子滢双手抱胸，维持自己酷姐的人设。
梁晨曦无措地攥住自己的裙角，如太阳落山后的向日葵般垂下头颅，干打雷不下雨的抽噎几下。
刘子滢瞬间收到来自四面八方愤怒的视线。
她有片刻恍惚，感觉自己魂穿进了经典掐腰红颜给命跪地文学里，成了学什么都好就是不学好的校霸，而梁晨曦就是那个柔弱的校霸女友。
不是，我，唉，你们，真是，唉。
刘子滢一副“我真是服了”的崩溃表情，屈尊降下高贵的下颌，颔首道：“放那吧。”
并没有伸手去接。
梁晨曦火速变脸，回给她一个甜甜的灿烂笑容，雀跃的脚步一蹦一跳，驱散了些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成熟矜持。
萦绕在鼻尖的郁美净儿童霜的浓重脂粉味也随之消散，勾起了刘子滢的探究。
梁晨曦的长相在一众干巴小孩里绝对称得上翘楚，精致洋气得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图层，要是晚生个二十年，说不定能凭借颜值出道，成为小有名气的童星。
虽然对这届育红班的印象不算太深，现在与她同班的这些人大多成为她的学长学姐，但校园并不大，即便不在一个年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会有些相熟的面孔。
可为什么这么漂亮的人却好像乍现的昙花，一夜之间从所有人的记忆中凭空消失，世间从此查无此人。
刘子滢脑补出无数种美貌埋没的可能性，甚至联想到梁晨曦是穿越来的，丝毫没注意程修齐吃完烧饼夹肉，摸走了张折纸擦手。
朱老师推开门，扬声道：“小朋友们请坐好，今天我们又来了一位新朋友。”
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朱老师回身招手：“进来吧。”
门后闪出一道人影，来者眉头紧皱，两手攥着书包带，站定在门槛后，迟迟不肯踏进一步。
刘子滢微微摇了摇头。
天生断眉，眉骨高耸，目光阴狠，嘴角下压，这些突出特征攒到一个人的面相上，明晃晃四个大字——不是善茬。
朱老师把他牵引到讲台，蹲下身搂住他的肩膀：“这是我们的新朋友，名字叫陈强。请大家热烈欢迎，以后多带着他一起玩。”
小孩子们雀跃鼓掌，陈强显然不太适应被嘈杂的环境，瞪圆了眼睛警惕地看着下面。
程修齐冷不丁飘来一句唏嘘：“他眼可真大。”
刘子滢幽幽转过去，程修齐亦然。
四条缝隙完美匹配。
刘子滢愤而闭眼。
够了，我说够了。
小孔成像更清晰好吗？
朱老师目光来回逡巡，给新同学物色同桌。
班里刚好18个人，两两一桌。拆散哪一对都不是一件容易事，而这个新孩子又是校长授意过需要特殊照顾的关系户。
不多时，心中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她的视线划过表情淡然的刘子滢，嘴角下压几毫米。自打这个女孩转来，没有一天叫她省心，经常欺负她二姑的外孙女不说，还把一向听话懂事的程修齐给带坏了。
谢天谢地，可算有正当理由把他们拆开了。
“刘子滢拾掇下，搬到后面的空位上去，陈强坐你位置上。”
刘子滢拍了拍程修齐躁动的手臂，脑子一抽，安抚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她撇了下嘴，这话说出来怎么跟个弱智大反派似的。
程修齐重重点头，两只胖爪握住她的手：“嗯，我等你。”
刘子滢同时感受到另一束关切的目光，追踪过去，居然是梁晨曦。
不是，你没事给鸡拜什么年。
不对，我应该表达的不是□□......是鸡，吧？
说鸡不说吧......
许是刘子滢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神色太过明显，当她把书包扔进桌洞时，前桌狠狠瑟缩了一下肩膀。
度过这段小插曲后，朱老师组织大家在院里开展集体户外活动。
所有人围成一个大圈，蹲下来玩丢手绢的游戏。
王培不在，人气王梁晨曦无疑是第一个被挑中的天选之子。
她轻捻方巾，头颅高昂仿若公主出巡般走了一大圈，无视许多喊着“选我选我”的声音，终于在即将靠近某人时，刻意放缓步伐，装作不经意，掷到一团阴影中。
刘子滢本身就对这类民间低龄游戏不感兴趣，偷懒坐在地上，正要晒太阳假寐，就被旁边起哄的人狠狠推了一下，一个身形不稳，差点趴到程修齐背上。
“该你啦！”
刘子滢没反应过来：“嗯？”
程修齐简直比她本人还要激动，捧起女神掉落的巾布，狂热得好似拾得了闺门大小姐的香绢信物，虔诚的供奉到她面前：“小滢子，你一会别给梁晨曦，我想在她身边多待会儿。”
他妈的重色轻友——刘子滢嘴边滚动播出一连串消音词汇。
她的运动细胞实在欠缺，象征性跑了几步，连看都没看，就将手里的烫手山芋撇出老远。
翟皓酷着一张俊脸从人群中冉冉升起。
给予她一个天龙赘婿的同款耐克歪嘴笑。
刘子滢大呼不妙，与他不约而同将视线射向梁晨曦——旁边的程修齐。
程修齐佝偻着背，一步三回头，丧眉搭眼地回到刘子滢旁边。
她于心不忍，居然诡异地从泯灭的良心中察觉到一丝愧疚。酝酿了一会，张口道：“没关系，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一寸光阴一寸金，劝你死了这条心，啊不是，三寸光阴一个鑫......”
一拍大腿，嗨！这知识都学杂了！
程修齐无语：“你还是别说话了。”
刘子滢双击太阳穴，妄图删除记忆BUG.
朱老师被日头晒得有些头晕，见孩子们玩的正酣，便悄无声息地隐去，躲到办公室贪些凉风。正巧一班的小李老师牵着自己的孩子进来喝水，两人借着孩子的话题聊得颇为投机，一时间忘记了回去。
小孩们见维持纪律的权威不在，兀自乱了阵型，像一群跃下枝头随意觅食的小麻雀，和玩伴四散在小院的安全范围内嬉戏。
当然也有不守规矩的违令者，譬如刘子滢。
不是她非要与朱老师作对，本来她和几个男生玩弹玻璃珠，菜鸡互啄最后大获全胜，未等MVP结算，蓦地一股尿意袭来。
她三十岁的灵魂，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在墙根底下就地解决，于是狗狗崇崇的溜出院门，横跨半个操场，奔去北面的公共旱厕。
纾解完膀胱的感觉无限大好，扶着墙深吸一口气。
恁爹，里边差点熏死她。
四下无人，这个时间段小学仍在上课，红砖铺就的操场空空荡荡一望无际。
远处飘扬的国旗猎猎作响，刘子滢旋目望去，一抹鲜红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格外耀眼。刚刚在教室里隐约听到国歌声，想来是那时候正在举行每周一的升旗仪式。
升旗仪式。
久违又陌生的四个字，勾勒出她儿时的梦想。
曾几何时，她也曾暗暗憧憬，老师选中她作为演讲人，站在广播室里，透过银灰色的铁皮大喇叭，令全校师生听到自己抑扬顿挫的国旗下演讲。
可惜，这种机会向来都是传统意义上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才有资格竞聘，而她从小到大都只是班级中最平庸的一员，毫不起眼的存在，路人甲圣体，即使班里只有两个人举手，老师也会优先排除她，选择另外一个。
刘子滢出神地驻足眺望，视野中红与蓝的鲜活场面与几十年前麻木的淹没在队伍里的视角重合，糅杂出离奇怪诞的不真切感。她感受到自己的胸腔缓缓鼓涌澎湃，禁锢在成熟灵魂里的童稚心灵碎开一道裂缝，此时，十岁的自己诞生在这具躯体中，眸底浸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的艳羡。
突然，身后传来树枝碰撞摇晃的沙沙声，刘子滢敛了敛心神，难耐的呻吟钻入耳底。
伤感情绪霎时如潮水般收退，好奇心被捕获，蹑手蹑脚拨开面前的松树枝，但隐蔽处影影绰绰的身姿仍看不真切，只能勉强辨认出是两个摞在一起耸动的小人。
不是吧，90年代的小朋友们玩这么刺激的吗。
刘子滢的八卦天线噌地竖直，仗着瘦小的优势，猫腰钻入公共厕所外墙栽种的一排装饰用松树与墙壁的空隙，快步往二人那去。
离近了才发现俩人不是亲热，胜似亲热。
堪称火热。
——打得火热。
刘子滢夸张地长大嘴，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怎的五分钟不见，陈强跟翟皓两个活祖宗掐起来了。
***
刘子滢尿遁出去这件事没几个人留意，梁晨曦算其中之一。
她看似全身心躲避“王子们”的追逐，实则密切监视着刘子滢的一举一动。
当看到刘子滢的背影消失在拱门外，她下意识调转脚步要跟过去瞧瞧，一眨眼分神的功夫，便叫新来的陈强同学钻到空子，碰到了她飞扬在半空中的裙角。
“我，抓到了！”陈强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亢奋地拉着李乐达绕场炫耀。
身为初来乍到的新人，自然不懂道上约定俗成的规矩，偏偏他还薅了个势力最大的地头蛇。
李乐达的脸黑如锅底，本来丢手绢他没轮上挨着梁晨曦本就耿耿于怀，现如今还被一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小驴粪蛋子贴脸羞辱。
他招来好哥们翟皓，俩人通过眼神一拍即合，将陈强拐到无人的角落，科普一下什么叫做提桶，什么叫做龟锯。
一根筋的陈强坚持自己的观点不放弃：“但是我抓到了啊。”
“傻比，这把不算，听见没？”李乐达攥起他的领口，近距离端详一番，嘴角攀上一抹恶意，“什么味儿，真臭，都沾我身上一股子屎味儿了。”
话音刚落，一道铁拳，破空而来，狠狠怼到陈强的眼眶上。
陈强捂着右眼，死死盯着翟皓一言不发。
“Kao......看个屁......”翟皓摩挲了下指关节，被他盯猎物一般的眼神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为了不在兄弟面前掉脸，强撑气焰乃至头脑发热，脱口而出：“挖你眼信不信！”
陈强脸部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他伸出手指朝翟皓挑衅般勾了勾，率先走出小院。
翟皓跟随他来到公厕旁无人经过的阴凉僻静处，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陈强不要命般的狠劲掼到墙壁上，头晕眼花之际，腹部也结实挨了几下。
他自知打不过，咬牙撑起来要跑，没跑出几步，就被冷笑的陈强钳住后脖领，扔到公厕前的松树底下。
翟皓也被激出了血性，脸颊着地后火辣辣的疼，将呲牙咧嘴的陈强摁在身下照脸挥拳。陈强翻身把翟皓甩到一边，随手抓起一根斜立在墙根的削尖木棍，欺身压过去。
理智荡然无存，面部狰狞满是暴戾的偏执，他持着棍子，尖端对准翟皓的左眼，脑海沸腾地叫嚣。
扎下去！扎下去！
冷汗一滴滴顺着额角滑落，尖锐的木刺寸寸逼近。
翟皓心里涌上绝望，深入骨髓的恐惧紧紧扼住他的喉咙，双目失焦呼吸困难，交叉抵住的双手正在颤抖脱力。
“住手——”
翟皓眼眶猩红，使劲眨眼挤出遮挡视线的泪水，余光中，一道纤细的身影逆光而立，背后璀璨的光束汇集成斑驳的羽翼，在他擂鼓般的心跳声中徐徐展开......
下一秒，啪，消逝在视野。
翟皓：？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逃走时就逃走。
刘子滢像条野狗慌不择路，大脑极速闪过一些片段。恍惚回忆起上辈子发生过的一起严重斗殴事件，两学生因为口角不欢而散，其中一个竟然去寻了尖头木棍，刺入了对方眼球，万幸那人躲闪及时，但还是不慎被划伤了眼角膜，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时间久远，她早已忘记那场斗殴的主角是谁，如今倒不难猜出就是陈强跟翟皓。
翟皓常年留过长的斜刘海不是因为装酷扮杀马特，真实原因是一只眼受损。常年的自卑导致敏感脆弱，周围人的不理解和歧视令他的脾气愈发暴躁。
但也无法阻挡一股悔意漫上心头。诸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一类的名言警句倒豆子似的往外冒，挤占了应该列举解决办法的大脑。
刘子滢真想把她脑袋扔了，关键时刻总特么添乱。
甚至还贴心的为她搭配上了BGM：
当幸福恋人寄来红色分享喜悦，闭上双眼难过头也不敢回。
仍然捡尽寒枝不肯安歇，微带着后悔。
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
刘子滢嘎吱刹住脚后跟，捶自己脑门两下，啊啊啊啊啊啊，别尼玛的思念了。
脑子里不合时宜蹦出一个阴湿的想法：见死不救乃人之常情。管他做什么，每天对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他只是梁晨曦的一枚舔狗，就算帮了他，也不会感激你任何的，活该变成独眼龙。
说实话，有点动摇。
紧跟着又跳出不赞同的声音：你不救他不救，正月剪头死舅舅！救还是不救，that’s impossible.
她攥了攥拳，原地做了两轮深呼吸。骂骂咧咧冲进女厕所，抄起墙边一截生锈的铁管子，拎了拎感觉挺趁手，幽灵般飘回陈强的身后，对准他翘起的屁股，抡圆了给他撅了个大拜年。
陈强恶狠狠回首。
刘子滢左脚踩住他的作案工具，右手扬起她的离谱凶器。
维持着三太子的经典动作。
“呔！”
翟皓搂着树干坐起身，震撼地揉了揉濡湿的眼，抬起一臂，哆哆嗦嗦指着她，一副内伤又便秘的神情，哑声道：“你，你......”
刘子滢左手叉腰，刘海甩甩，带着三分轻蔑，三分凉薄和四分的漫不经心。
你什么你，你爹刚才救了你，还不滚过来叩谢。唉，但你也别得意忘形，救你纯属意外，我在道上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三不管，今天为你坏了规矩，平白惹一桩事，也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该发愁。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耳畔传来恶魔的低语。
刘子滢全身的血液险些倒流，周身的寒气比腊月的停尸房都冷。她换上老实人的职业微笑，扔下武器，举起双手。
嗯，看来是该骄傲的发愁了。
Still unfolding story......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