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
刘树江和赵凤喜把营养品放到炕上，对坐在炕头的瘪嘴老太太笑着说：“奶奶，我回来看您了。”
老太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宝贝孙子，乐呵呵地示意刘树江坐到她身边，握着他的手叠在自己暗黄的手心上。
老人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绾了个髻，瘦小干枯的身躯披着一件蓝色硬质棉布袄褂，碎花秋裤里的双腿以极其柔韧的幅度交叠，露出一角精致的三寸金莲。一言不发坐在那里时，无端让人联想起一座垂垂老矣暗淡无光的西洋钟。唯独一双眼眸依旧精明富有神采，倒显得精神矍铄，窥见其年轻时的一二风采。
这是刘子滢第一次认真地观察她的老太，脑海中唯一互动的记忆，就是她用梳子去梳老人家的长长的刘海儿，老太太扮着鬼脸逗得她哈哈笑。
刘子滢听旁人说过，老太以前可不是个简单人物。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妇女主任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上台演讲从来不用打草稿，张嘴就是侃侃而谈，嘴皮子上下翻飞能骂哭十个诸葛亮。
老太太风光半辈子，自己在村里的地位举重若轻，二儿子参军得了功绩，小女儿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到头来娶了个安分守拙的大儿媳妇，由于带不动，动辄打骂羞辱，反而落了个苛待的标签。
刘树江和赵凤喜在老宅用过午饭，又陪老太打了会叶子牌，在奶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追着晚霞离开了。
***
刘子滢一个人无聊得快要长毛。
七八月正是农忙季，奶奶凌晨五点多就起来去地里干农活了，中午回来伺候完一家子老小，又去了地里还没回来，老太更没有那么大得精力和体力陪她玩。
刘子滢在院里拔了会野草，掸了掸裤子上粘的土，决定去刘苑那刷刷存在感。
“我要找同学写作业，不许带人，你自个玩吧。”刘苑背上书包，佯装出门。
刘子滢点头，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跟刘苑相差六岁，代沟有点大，刘苑不愿意走哪都带个小拖油瓶。
刘子滢回到老宅，打开老古董黑白电视机，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支着脑袋贵妃躺。
电视里放着86版西游记，她想了想，又去小卖部抓了一兜子瓜子。
等瓜子皮堆得小山高，嘴唇吃到爆皮，奶奶终于拎着一筐新鲜蔬菜回来了。
刘子滢中午刚跟奶奶学习完烧火，她搬了把小板凳，守在灶台边上，每隔两分钟往灶眼里扔一根棒骨头，棒骨头是玉米褪下玉米仁剩的玉米轴，村里机会挨家挨户都在家门口用铁丝网围两个圈，一个用来晒鲜玉米，另一个就当骨头垛。
她将火苗控制得十分完美，待火渐弱，再填进去一些晒干的玉米皮，它的易燃度和耐久度完胜纸张，燃起的火焰自带一股粮食成熟的香味。
大锅炒菜喷香无比，爆香的酱料味道让刘苑一进门就嚷嚷着饿。
刘子滢抬手从案板上偷了半块西红柿，自家地里种的西红柿和大棚里种的反季节西红柿口感完全不一样，以后想找这种，真是不容易。后世的菜市场已经很难再觅得这种老味了，所谓老味，其实就是不甜，现代人吃不惯，又长得丑，逐渐被淘汰。可她就喜欢这种一口咬下去细腻的沙瓤口感。
“奶，小滢偷吃！”刘苑说着，伸手把剩下的另一半块火速塞进嘴里。
奶奶装听不见，掌勺的手不停翻动，在刘子滢和刘苑眼波厮杀之际，将西红柿炒鸡蛋装好盘。
“刘苑去把屉上那碗鸡蛋羹，给西屋你老太送去。”
刘苑揭开锅盖，蒸腾的水蒸气猝不及防喷她一脸，她滋哇乱叫着后退一大步，冲向旁边的水盆，舀了捧冷水浇到脸上，顶着刘子滢嘲笑的猪叫声，认命地拿抹布隔热，端到老太专属的小床桌上。
农村普遍入睡时间早，时针刚划过7点，奶奶就已经铺好床，赶着两个孙女去正房洗脚。
刘苑偷偷牵着刘子滢，想去隔壁小卖部拿包话梅吃，路过厢房的过道时，两人不约而同有点胆怯。
“刘苑姐你干嘛不走？”刘子滢觉着厢房那里阴风嗖嗖的，全身上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
“小滢，我跟你说个事，你听了可不许害怕。”刘苑抓紧刘子滢的小手，像是要承诺但更像给自个壮胆。
“昂，说吧，搞什么神神秘秘。”越到这种时刻，刘子滢反而装起来了。
刘苑拉着她闭眼飞速跑过过道，出了大门才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东屋厢房里有口棺材，还有扎的纸人。”
这事她以前就知道，棺材是她老太提前准备的，这在农村并不少见，尤其是家里有老人得重病的，都用这种迷信的说法冲晦。
老太就曾突然昏迷不起过，拉到医院大夫都下病危通知，暗示料理后事了，没想到用了这个办法，老太居然醒过来，又多活了十年。
直到老太快不行的某天，刘苑还有大姑家大表姐邱茵怂恿刘子滢跟她们半夜一起去老房，睡前三人信誓旦旦约好，可刘子滢太困起不来，最后只有她们俩人去了。第二天白天天亮，就传来老太作古的消息，可把仨孩子骇够呛。
姐俩抱着战利品，又一鼓作气冲过厢房，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但刘子滢心里总有点不踏实，总感觉可能发生什么事。
约莫后半夜，刘子滢迷迷糊糊被人捅醒，刘苑放大的脸在她正上方，表情要哭不哭的，以为她想上厕所：“叫奶领你去，或凳子底下有痰盂，自己解决。”
“小滢，小滢你看！有鬼！”
刘子滢俩眼刹那瞪成铜铃：“你TM别胡说八道！”
我勒个大槽，大姐你半夜别吓唬人好么。
“就那里，一黑一白，在厢房油桶那飘。”
刘子滢顺刘苑看去，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厢房，过道台阶处摆着大爷给村民打食用油的油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逗我玩呢，屁都没有啊。”刘子滢甚至起身往窗台那凑了凑。
刘苑快哭了：“我真看见了，没骗你。”
就在此时，刘子滢余光觑见一个白色物体悄无声息掠过窗外，幽幽的非常瘆人。
“啊！！！”姐俩同一时间掀开被窝，抱成团。
奶奶震耳欲聋的呼噜在夜里格外响亮。
“你叫咱奶了吗？”刘子滢问刘苑。
“叫了，可是叫不醒，我没法办只能把你摇起来。”
“不是，咱奶睡眠质量这么好的吗？”
姐俩共同围上一床薄被，大眼瞪小眼。
“刘苑姐，我们不要陷入唯心主义的漩涡当中。”刘子滢脑中的困意逐渐消退，唯物主义占据大脑，“走，坐以待毙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我们应该勇敢地面对。”
“我害怕......”刘苑揪紧被子边，死活不动。
“唉，你在这待着吧，我去看看。”
当她看清楚落在院里，从邻居家吹进来四角大裤衩时，脸上露出了撒贝宁的笑容。
等她回去的时候，刘苑已经裹着两人的被子，趴在那一动不动了。
刘子滢只好抢过奶奶的被子盖在身上，嘀咕了一句：“唉，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天蒙蒙亮。奶奶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她见刘苑没枕枕头，摇晃了她几下。
刘苑没动弹。
奶奶摸摸她脑门，惊呼：“不得了，孩子发高烧了！”
刘子滢打个哈欠，坐起来问：“谁，谁发烧了？”
没多久屋里乌泱泱进来好多人，刘子滢躲被窝里穿好衣服，只探出个脑袋，吃瓜看热闹。
“昨天小苑估计撞着了什么东西，小女孩阳气弱容易招脏东西，给烧点纸钱做做法事好的快点。”
刘子滢撇嘴，啊，难道她姐撞得裤衩子精么。
“四婶，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新中国不搞封建迷信，你满脑子妖精鬼怪小心大队来人批|斗你。”穿白大褂的男子忍不住发话。
“嚯嚯嚯，大家听听，红祥他二儿子拿大队压我，别以为四婶大字不识一个就啥也不懂，言论自由总归可以吧。”
一帮人分两拨劝架，人多口杂嗡嗡吵得刘子滢脑袋疼。
“树宇，你个爷们跟老娘们逞什么嘴皮子，先让孩子烧退下来。”大爷一把拽走白大褂，摁在炕沿。
白大褂抽走刘潼腋下夹的体温计，举至视线平行处：“38°6，高烧。我一会儿给她打个退烧针，别听她们的给喝香灰水，那玩意纯属糊弄人的。”
看热闹的都散光了，奶奶上炕叠被子，跟刘子滢念叨：“老房子常年没男人住，阴气是重，刘苑八字太弱，就是容易撞克儿，你大姑家有小子，召他来两天补补阳气，连跟你做个玩伴。”
刘子滢难以置信地掏掏耳朵，她奶说什么，大姑家小子？那不是魔丸邱巍大表哥嘛！
“奶，您确定召邱巍大哥来？”他皮实得不要不要的，又正值人嫌狗不耐年纪，不得把老房搅翻天。
“确定，我新纳的那双厚底鞋就为他准备的，他要是敢惹事，我保准打他屁股开花。”
Still unfolding story......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