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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敌友难辨(姬鸦HE) ...

  •   他真的想知道这一切吗?
      白凤问自己。
      打从雀阁逃出来,到了这座坟前,他好奇过,犹豫过,紧张过,甚至惊恐过。十几年的光阴,在市井偷盗挨打也好,在鬼山遍体鳞伤也好,乃至后来做了百鸟的杀手每日刀口舔血,他都从未有过那么多的情感波动。
      现在,他好奇了:他好奇坟里这个女人,好奇她的样貌是否如弄玉一般清丽脱俗,好奇她的声音是否如鹦歌一般宛转悠扬,好奇她的性情是否也如墨鸦一样体贴温柔。
      他犹豫了:如果自己的双亲真的是韩国最尊贵的两个人,那母亲会远离皇族大墓,孤零零躺在这样一个冰冷的地方忍受丛生的杂草和肆虐的野兽,这背后的意味就不言自明了,而他真的想要知道那段不为人知的肮脏过去,或者一个乱七八糟的阴谋吗?
      他紧张了:墨鸦称呼她为主人,是因为受过她的恩惠,还是因为身不由己的悲哀?看墨鸦满足的表情,或许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只是这样一来,他与自己相处的日子又算什么呢?是报恩,还是……
      最后,他同样惊恐了:不管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不管墨鸦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们都如棋子一样被人攥在手中任意摆弄,甚至如傀儡一样过着别人给予的生活,单是想,便让一向渴望自由的白凤感到浑身的颤栗。
      他用疑心极深的眼光同墨鸦面面相觑,看着对方欲言又止,面带苦涩,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忽然又放松了下来。
      还能怎样呢?
      弄玉死了,鹦歌也去了秦国,需要他担忧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姬无夜的掌控,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再者,他身上有伤,墨鸦武功尽失,即便紫女真要动手,他们也无力还手。他不是会逃避的人,如果生死已经注定,那他便挺身而受。
      去了这心思,白凤松了口气。他放心地看了一眼天,又放心地看了一眼地,随即用手抹了抹淌在脸上模糊了双眼的雨水。
      “看来,你已经做了决定。”紫女看着他,忽然笑了,格外沉静,格外和气,甚至能让人感受到话语中的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墨鸦知道,原本应该尘封在烟尘中的旧事,终于还是要暴露在阳光下,早已结痂的伤口又要重新撕裂,被烈焰灼烧,再撒上一层厚厚的盐巴。雨水将他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冲刷的泛白,亦如他此刻的面色。
      算了,过去的那些年,他不也是这样过的吗?就算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同。
      “你的父亲是桓惠王嫡出的长子,虽名低才薄,却是最正统的继承人,而你的母亲,虽是庶出,却是桓惠王最宠爱的女儿,桓惠王在撒手人寰之前,把她托付给了即位的儿子。”未等紫女开口,墨鸦的话已经伴着复落的雨丝飘在了这一片凄冷的孤坟四周,如果必须有人要把不能提及的伤痛向白凤阐释明白,他宁可是自己。
      紫女一笑,并不与墨鸦争抢,或许她自己也并不在乎是谁将过去种种告诉眼前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她只需要对方想象那种感觉,记住自己被母亲诅咒,被父亲抛弃,被韩宫里的所有人视为耻辱,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墨鸦的讲述还在继续,他走得很慢,白凤就默默地跟着。紫女站在后面,看着他们走近了坟茔后的槐树,自己却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对着眼前的一切出神。
      姬玉,你永远也不会想到,即便你死了,也一样逃不开阴阳家。
      她看见墨鸦重新跪在了坟茔正前,轻轻用手涂抹着阴刻的文字。即便身上的伤口已经在阴阳蛊的作用下愈合大半,那颗被填补的心却永远不能得到安宁。
      当年,韩王安酒醉以后侮辱了自己的妹妹,姬玉在那之后就疯了,从此被兄长软禁在冷宫里,任何人都不得一见。本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朝野并没有多么震动,一来,是因为韩国宫廷奢靡,王公贵族之间□□的事情屡见不鲜,二来,是因为所有人都在关注附近国家的兼并战争,一个公主的事情,根本无人理睬。可是,没想到姬玉公主竟然因此怀了孩子,十个月之后白凤出生了。他继承了姬玉公主的容貌,也继承了她的不幸。这件事被负责照料公主的傅寺人告诉了韩王安,而他当时的态度,白凤自然可以想见。
      说完,墨鸦沉默了,他的双眸黑得像是白玉盘中两点干涸的墨迹,浓得化不开,暗得吞噬天地。远处的雀阁,亮着灯笼,上出重霄,在雨中缭绕着雾气,远远望去,好似是含羞的女子,遮着面纱,看不真切。
      “他要杀了我,抹去这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吗?”此时的白凤顶替了墨鸦的位置,跪到了坟茔正前,轻轻用手一笔一划地勾勒着阴刻的文字。他没有等到墨鸦的回答,只听得一声巨响,大槐树旁的一颗小槐树已经应声倒地,墨鸦右手淌血,无力地垂在身侧,白凤猛地跑过去查看,发现夹杂着伤痕的右臂已经折断。
      紫女皱起眉。墨鸦怒火攻心,催动了阴阳蛊的发作,没有了武功的身体变为了蛊咒的容器,爆发出了最大的力量,这之后将会是千百倍的痛苦,但对傀儡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凤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他愣住了,从没见过这样气愤的墨鸦,就好像是一只发怒的老虎,竖起了所有的毛发,他的眼睛里,凝固着彻骨的恨意,仿若能燃尽天地的大火,所过之处,皆为焦土。
      紫女见惯生死,此时看着眼前墨鸦和白凤略有些单薄的身躯,不免生出一抹嘲笑,若是参不透生死,便没有资格成为高高在上的人。从这一点来说,姬玉合该是个天赋异禀的娇花,出了温暖的花房就该冻死在冰天雪地,连半口气都剩不下。
      只是,眼下还不到她站在一旁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时候,她右手一挥,精纯的龙游之气自体内溢出,所过之处滴雨不沾,待到二人身侧,忽然团成圆环,不仅将他俩从头顶到脚边严密包裹,让躯体远离冷雨的侵扰,也将嘈杂的声音一并隔开。
      也好,让他静静吧,墨鸦闭上双目,面前的孩子正将全部的躯体团缩在他的怀里,可是他的怀始终那么冷。
      白凤见墨鸦闭着眼,抱着双臂,揣度着他此时已经陷入回忆,他问自己:真的还要探究这些本应被埋藏在烟尘中的旧事么?真的还要挖空心思找出一点与父母之间的牵连吗?真的还要将本就血淋淋的伤口再扯开吗?
      他回头又望向眼前这个紫兰轩的老板,女人在雨中静默,仿佛一尊无法开口的石像。不知为何,那时的他竟然认为紫女同样身不由已,而阴差阳错地,他竟然真的猜准了对方的结局。
      “后来呢?”心中辗转反侧,白凤仍是苦笑着承认自己其实还是希望父亲网开一面,或者母亲能够有所作为的,毕竟,这是他十几年来一直幻想着的家。
      墨鸦却没再开口,由着紫女接过了他的话头,女人的声音更冷,冷得像是要把那些荒唐的岁月冻结在二人的心上。
      韩王安确实是打算杀了白凤的,但中间出了波折,谁能想到那个得到王命的内侍曾受先王的恩德,实在下不去手,便将婴孩放在木盆中随水漂流,意思是听凭天意,待韩王问起时,便用一具早已饿死于道边的婴儿尸骨交了差。谁能想到,这些年过去了,白凤仍是回到了新郑,又有谁能想到,眼前这个高傲得不愿沾染纤尘,自由得渴望同鸟雀一起翱翔天际的孩子,居然从骨子里就肮脏不堪,多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敌友难辨(姬鸦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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