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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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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转到黛玉面前,盯着她笑道:“我早知你会来的。”
黛玉笑道:“我来又如何?不来又如何?”
说着大家落了座。薛姨妈张罗着人来倒茶,忙唤着里头的道:“蟠儿,你宝姐姐也来了。”
薛蟠笼了那泥人进了里屋,还没拿出来,便被宝祡劈手拿走,放到面前看了看,方喜道:“还好没有裂。”
薛蟠凑过去要看:“我还没看清是谁呢,哥哥你怎么就拿走了。”
宝祡道:“还好你没有看见——之前不看,现在也休想看了。我问你,那另一个泥人呢?”
薛蟠道:“我过去看的时候,就只有一个泥人了,多咱还有两个?也许滚到地上了。”心里只道,你不让我看,我偏要找个机会偷看偷看。
宝祡笑道:“那是我的像,滚就滚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薛蟠听宝玉在外头,冷笑道:“那可未必,我这就过去帮你瞧瞧,免得被那不三不四的人捡走了。”说着,让人撩起帘子,又要出去了。那边探春等人见宝祡进了里屋,连忙也拥到里屋,差点挤到薛蟠,薛蟠笑道:“急什么?我哥又跑不了。”
探春便示意那两个先进去,从袖子里掏出个枯枝来,上头立着一个红靛颏儿,不细看谁也瞧不出是江米做的,递给薛蟠,头也不回,一声也不言语,就进了里屋。
薛蟠接了那鸟,愣怔了会子,想一想脸又红了,又恐被宝玉看到了嘲弄,只得也收在袖子里,往外头去陪宝黛二人。
只听宝玉道:“我听说林妹妹你就要走了,可是真的?”
黛玉道:“正是,不日便要启程了。”
宝玉道:“我知道,老祖宗送了你好多吃食,若不快点走,怕东西都坏了呢。”
黛玉笑道:“我知道你早盼着我走了,巴不得我这会子就动身呢。”
宝玉道:“我可没那意思,你别又多心了。只是你这一走,心怕还牵挂在这边呢,前几天就说走,东西都备好了,只拖着不走,莫不是等谁回来?”
黛玉心道,莫非她以为我和这位薛大爷有什么不成,当即道:“那可不是这么说的,也许有人以为什么好东西,眼巴巴的要,搁别人眼里许是不值钱的也未可知呢。”当下道,“既然盼着我走,我明早就启程罢了。”
说着就要往外走,薛蟠忙拦住道:“宝姐姐是个口无遮拦的,她的话你怎么就听进去了?好歹再留一两天,就当是陪我罢!”
黛玉笑道:“我倒也不是这意思,我是想,我的东西都收好了,老家人也催的急呢,因此就要走了,我若自己不想走时,便有十个人挤兑我,我也不会走的。”
薛蟠见她真要走,叹气道:“你走了,谁来陪我做针黹呢,再者,妹妹一去,我们还能再见么”说着更要堕下泪来。
黛玉本已伤感,被她这样,转而安慰她道:“姐姐休急,若合该有缘,哪还有见不到的?我父本是京官,隶属兰台,现在点为盐政,总有回京之日,到时便能再见,何必急于一时呢?”
薛蟠闻言,方破涕为笑:“妹妹不是诓我罢?”
那宝玉在旁冷语道:“你放心,便不是为了你,她也要进京来的。”
黛玉冷笑道:“不见得人人和你一样,何苦这么小人之心呢?”因一边说,一边起身告辞,给薛蟠使了个眼色,往外就走,欲将袖子里的泥人还她。薛蟠却想着把袖子里的红靛颏儿放卧房里去,也怕宝玉看见,便一起出了门。
不妨宝玉牛皮糖也似缠上来,大声道:“又什么事瞒着我?”薛蟠气道:“能有什么事!不过送送林妹妹。”三人一起出了梨香院大门,黛玉也没能把泥人还回去。薛蟠也只得住了脚,回去了。
到了外屋,只见宝祡重新穿起了衣裳,因问道:“他们跟你说了迎春哥哥的事了?”
宝祡点头道:“此事非同小可,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究竟,可这事绝非定亲这么简单。我要立刻找人把这事情打听清楚才行。”
薛蟠道:“可是林妹妹明早就要回去了!你不去送送她?”
宝祡道:“我们男女有别,我却如何去送她?我倒在苏州寻了些东西,你帮我带给她罢。”
薛蟠笑道:“万一她不要你这臭男人的东西呢?”
宝祡也笑道:“我与她诗歌往来许久,也许不那么臭了?横竖替我拿给她。”就命人把东西拿来,亲自取了道:“这是花底砚、这是玻璃石砚、这是两轴文贴,这是两轴画,这是南纸,这是湖墨,这是两个青花笔洗,这是玻璃镇纸,这是两枚玉扇坠,这是牙香合……”
薛蟠早笑倒在一边:“哥哥啊,你这比我们妈妈还啰嗦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谁置办嫁妆呢!”
宝祡道:“人生难得一知己,若不是带不动,哪里只这些!”又小心翼翼拿出一包东西来递给薛蟠,“这个是顶顶重要的,其余的要是她不喜欢,扔了送了都可,唯有这一样,万万不可丢。”
薛蟠打开来一看,只见是一包上好的燕窝,因道:“这是为林妹妹的病预备下的么?”
宝祡道:“正是。她若不肯要时,你就说是你托我带的。”因把东西都收好,让薛蟠拿去给黛玉,自己则出去找人打听迎春的事。
薛蟠带了东西到了黛玉住处,谁知道屋里里里外外都是人,原来大家都知道黛玉明日便要走,前几日送了东西过来,今天就都来送送,薛蟠亲把东西交给黛玉,都说是自己托哥哥从南边带回来的,众人因自己都送了礼,薛蟠和黛玉感情又好,因此没人疑她,倒是王夫人特别瞧了几眼,心道,却不知这次有何东西送给宝玉?
薛蟠陪坐了一会儿,见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也不知等到了什么时候,黛玉坐在房内又气闷,贾母因发了话,今日送了的,明日就不必再送了,免得黛玉体弱禁受不住,因让散了,薛蟠也只得走了,黛玉的泥人便又没能送出去。
到了晚间,将要睡下之时,那泥人便成了黛玉的一块心病,让丫头们送怕人看见,总觉要亲自送去才好,但转念一想,如何便拿了人家哥哥的像呢?这便是对心腹丫鬟也不可言明的。想到此处,黛玉便拿了那像来看,只见一个小小男儿立在手心里,俊颜黑发,挺鼻修眉,既清丽挺拔,又有些漠然无情,样貌与宝钗决然不像,神态却有些像。
黛玉沉思前事,不觉笑一回,又哭一回,引那紫鹃等人来问,黛玉忙把手里的小人收起,让她们都下去。那泥人却不好处置得,先放在袖子里,只觉过于亲热;放在枕边,又觉得那泥人在看着自己,便把它翻过去放着,又觉像同床共枕,欲摔了又怕不详,到底用巾帕包住,放在褥子底下,却终半睡半醒,睡眠不安。
第二日寅时便起,少不得又要把它偷偷拿出来放着,更不想留下它惹人闲话,终于还是带着了,要走之时,少不得又有许多人来送,薛蟠与三春更是早起来了,话别一回,又哭一回,终究都走了,只有宝祡,昨夜一直未归,到黛玉坐了轿,出了街方回,薛蟠埋怨宝祡道:“哥哥也不送林妹妹一程。”
宝祡道:“实在是迎春这事出了大麻烦,我四处找人问过了才知道,这背后竟与邢夫人有关。因此回来晚了,东西都给了林妹妹?”
薛蟠道:“都给了。”
宝祡道:“林妹妹有没有拒收?”
薛蟠摇头道:“没有,今天人多,吵得要命,谁耐烦来拒你?”
宝祡点头道:“收了就好,别的也不必管了。”正要进去,不妨薛蟠道:“哥哥,你对林妹妹这样好,将来嫂子吃醋你怎么办?”
宝祡笑道:“你这丫头,只顾乱说是怎么的?我和林妹妹并无涉男女之情,何况她都走了,又有什么说的?”
薛蟠笑道:“我知道哥哥有了心上人了,是那个泥人不是?也给我看看。”
宝祡因道那泥人是梦中之人,他的事原也不瞒着薛蟠的,就拿出来道:“仔细些捧着,别摔了她。”
薛蟠笑道:“说是你的心上人你都不辩驳,看来是真的了。”一边拿过那像,才看了一眼,便惊道:“这不是林妹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