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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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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宝祡不等放榜便启程回都中,路上便随身把那两个泥人带着,好叫他们一时也不分离。另又想起林妹妹身体虚弱,便买了不少上好的燕窝,以表知己之心,少不得又让薛蟠帮着给了。
他在路上时,黛玉却得了家里的回信,老家人说是路上被洪水阻了,因此才来得这样晚,还说老爷夫人得她回信后,急得什么似的,忙打发了人来接,说是贾府一刻也待不得了,黛玉便问道:“到底为何如此急切?”
老家人道:“夫人说恐怕信上说不清楚,只让我来接小姐回去,小姐要是有什么疑问,不妨回家再问。”
黛玉家里也没什么同龄的玩伴,到这里有了薛蟠等人,正亲热难分之时,但一边虽玩乐随心,一边也委实惦记家里,因此就预备下要回去,辞了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并几位哥哥嫂嫂,一边收拾行李,如此又过了许多天。
谁想去的时候各人又派人送了东西来,说是让带回去,贾敬照例是丹丸,说是拿回去给贾敏妹妹补补血气;贾赦夫妻则照例字画数幅,尺头数匹;其余的人也送了东西来,连王夫人都送了不少都中的风物土仪,贾母更是上午派人拿了不少上好人参来,下午又备下了吃的喝的玩的,只说“这都是你母小时候最喜欢的”,说着还落下泪来。
黛玉为着这些东西,又着人收拾到一半,薛蟠也帮她一起收拾,却一边道:“妹妹,我哥前半个月来信说很快就要回京都了,他一定带了不少金陵、苏州一带的好玩意儿,不如等他来了再走罢!”
黛玉笑道:“我倒等得,可惜这些东西等不得,尤其是老太太预备下的这些,更如何等得?”
薛蟠道:“这些也经得起长途跋涉的,哪里等不了这一两天?我哥哥真的就快来了,好歹等等他,把东西拿上了再走不迟。”
黛玉道:“你哥哥乡试那样忙碌,接着又要等放榜,哪里那么快就来了?何况就算来了,也未必就专带了给我的东西。”
薛蟠笑道:“旁的我不敢说,他就算把我忘了,也忘不了姐姐这个曾经的诗友知己。”
黛玉听她似有别的意思,因她前世在宝玉那里受了那么多苦楚,最后乃至泪尽而亡,心中对这些事不由得抗拒起来,正色道:“既是知己,更不可随意。”
正要再说,探春三人也来了,一来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笑道:“旁人送的那些好玩意儿,我就送些不值钱的罢!”
黛玉和薛蟠笑着过去看,只见头里摆着几个胶泥小炉子,上面刻着“渡泥斋”
三字,黛玉因笑道:“这正是你上次提的,这么快就送来了?”
探春也笑道:“因听说姐姐要走,故而提前拿了来。”薛蟠因细看许久,才点头道:“这些都是上好的,难为你挑了。”
探春道:“自然,这是送给林姐姐的,岂能不亲自挑些好的?再看看这些。”说着有那个手指那桦木盒子、仙鹤香、鬃人、高粱杆做的六角亭之类,黛玉拿起一个道:“难为他做来!”正要给薛蟠看,冷不防看到迎春坐在一边,双眼定定,只不说话;惜春垂了头,还看他的《楞伽经》,两人竟似枯木一般。
黛玉不由小声道:“探春弟弟,他们这是怎么了?”
探春笑道:“惜春弟弟一直好佛的,最近因二太太请了个高僧来给宝玉降妖驱鬼,正天天去那里学经呢,这可就是读迷了一个;迎春哥哥呢,因着琏三哥事忙,我就拉了他来一起管帐,我管出处,他只管核数,结果他从第一天就这样了,我怕他正算迷了呢,还是不理他的好。”
黛玉笑道:“倒是合了性子了。”想起前世迎、惜二人的结局,心思未完,却听迎春却又叹了一声。
黛玉慌道:“这怕不是算账的事罢!到底什么事儿?”
探春笑道:“没什么坏事,倒是件喜事,大老爷给他说了门亲事,过些日子就要定亲呢。”
黛玉皱眉道:“既是一件喜事,可看迎春哥哥这样,怕是女方不大好罢?”
探春道:“面都没见过的,哪里知道好或不好?”
薛蟠插嘴道:“面都没见,迎春哥哥想是怕娶个不好相处的罢?”
探春叹道:“有什么办法,即便是不好,也难挡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个厉害的,早出去打听什么人家了,谁知道他成日里只知道长吁短叹,在大老爷面前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的。”
黛玉笑道:“别说了,想必你早已打听出来的。还要在这里卖关子,叫老实人着急。快说,到底是哪家的?人物怎么样?”
探春也笑了,道:“还是瞒不过你。”正要说,却见薛蟠坐在一旁,叉着手,脸放在手上,瞪大了眼等着听时,不知怎的,要说什么都忘了,只顾看她。
薛蟠也不妨他这样看自己,撑不住红了脸,慢慢低下头去。探春才回过神来,回道:“也没法子,托了几个人去打听,到底是闺中女儿家,只知道也是皇商出身,宫里的一应陈设盆景,都是他家的,可谓富贵非凡。人物也不差,不但样子好,也颇识字。”
黛玉听了这番话,忙道:“她家是不是种桂花的?”
探春还没答,迎春忽然抬头道:“你们若问我,我是最不喜这富贵人家的,况我也没什么好的,怎地那么富贵的人家偏偏能看上我?若依我,我找个老实本分的女孩子,出身也不必高,只要人老老实实,一心向我,便是丑些也无妨。”
探春笑道:“好歹你开了尊口了,这些话也是有理的,只是在大老爷面前怎么不说?”
迎春叹道:“我知道你们是向着我的,但这说了又有什么用,上次他夺了那石呆子的扇子,琏哥哥说了两句他就劈头盖脸地打呢,况这亲事一时竟没由头拒了它的。”
黛玉重问道:“到底那一家是不是姓夏?家里是不是只她一个女孩子?”
探春惊道:“林姐姐如何得知?正是这一位,小名金桂的。”
黛玉大惊,心道,怎地这夏金桂竟跟迎春配上了,若还是过去那性子,不正是一个女孙绍祖么?迎春现在变成了男子,想不到竟还要受这场苦楚;只望不是罢,当即道:“我也是偶然听人提起,说这位夏小姐是个厉害人物,若比凤姐姐,只说才气全不堪比,泼辣横行则犹过之的,万一真是如此,迎春哥哥可就要遭大罪了。但毕竟是碎言闲语,不知道真不真。”
探春皱眉道:“只我们在外头走动得也不多,只打听出些表面的,人知道是我家去打听的,谁愿意说真话?若找外头人去打听,又怕漏了风声,万一是个好人家呢?反显得我们多事了。”
迎春却道:“就算不是个好人家,又有什么法子回他的?多谢各位弟弟妹妹,我只认命罢了!”
探春正要反驳,黛玉正要冷嘲,薛蟠瞪圆了眼睛道:“谁说的?我哥哥说过,凡事你不去试他一试,焉知不成?试了不成时,也要搏他一搏,这命究竟不是给你认的!”
黛玉笑道:“这位薛哥哥倒可以出一语录了!不过话倒是在理儿的,细细一想,若不是个好的,大老爷大太太怎么就肯舍得让你娶了?毕竟你们只兄弟两人。退一万步,若真是个不好的,这背后怕不是有些事罢?便叫人给你查一查,抖了出来,这婚事也是个不成的,竟担心些什么?”
探春看她一眼,又道:“正是这道理,要是你自己先心灰了,倒真叫我们替你白操心——”
迎春低头思忖了一回,站起来道:“我向来懦弱的,多亏探春弟弟四处帮衬,这才好好地活到了今日。往日老爷太太那里有什么事我都应承了,只有今天这事断不能再忍,我别无其他的话说,只谢谢各位弟弟妹妹了!”说着做了团团作了个揖。
探春笑骂道:“要是什么事儿也有今天这血性便好了,十个夏金桂也不怕她!好在离定亲还有些时日,我们且等宝祡哥哥回来,他外头熟,人又敏捷的,这等事只有他去做是最好的。”
薛蟠笑道:“怪道来送东西给我们呢,原来早预备下了要找我哥哥,这些东西只送林妹妹怎么行,我也要。”
却见探春红了脸,沉默一阵,方道:“倒有东西给你的,一会儿出去了再给罢。”
黛玉打趣道:“这倒真是求人的样儿,好东西偷偷留给她呢。”
这会儿薛蟠脸都红了,探春那伶牙俐齿也发挥不出,忽听外头有人道:“我们家姑娘在吗?”
薛蟠听得是薛姨妈贴身丫头的声音,如逢大赦,忙站起来问道:“我在呢,什么事?”
外边的道:“大爷回来了,太太叫姑娘回去呢。”
薛蟠喜得跳起来道:“那太好了,我马上回。”正要告辞,又听探春道:“正好他回来,我们去给他接风罢?”
黛玉笑道:“你们去罢!”薛蟠忙拉了她道:“怕什么!一会儿让我哥哥把东西拿出来,再把他赶出去,任你挑了走了,再叫他出来如何?”
因硬拉着黛玉,黛玉感她盛情,无奈跟着去了,才刚到,知道哥哥卸了在薛姨妈房里,薛蟠就叫道:“哥哥快进里屋去,林妹妹来了。”
其时宝祡才刚卸下外头的衣服放在椅子上,闻听黛玉来了,正要拿起来穿,薛蟠却已先闯进来,推了他进去,宝祡想起那对泥人因怕脱衣服时打了,还在那外衣下头放着,正要出去拿进来,不妨黛玉却已经被薛姨妈等接进来了,薛蟠低声道:“哥哥你也知道林妹妹的性子了,我没叫你时,万不可出来。”
宝祡急道:“妹妹,你快出去,拿了我那外衣底下的两个泥人来,千万小心别打坏了。”
薛蟠笑道:“什么泥人这样金贵?我帮你拿了就是了。”
不妨外面薛姨妈让了座给黛玉,正是宝祡放衣服的,一个丫头把衣服拿起来放到一边,正显出两个泥人儿,有一个还顺着衣服滚了下来,正巧滚在黛玉脚边,黛玉便捡了起来,见上面沾了灰,忙用袖子擦了擦,定睛再看,却是个男泥人,正猜是谁呢,外头忽然有人道:“薛哥哥回来了?”
黛玉一听,这不是宝玉是谁?再要看手里的泥人,忽见薛蟠急匆匆从里面出来,拿了那椅子上的另一个女的泥人,还来不及说话,薛蟠转身又回了里屋,正愣怔间,宝玉已经进来,开口便道:“哟,林妹妹这么早就来看薛哥哥了?”黛玉也猜手里的泥人可能是宝祡了,薛蟠手里的泥人怕是薛蟠自己罢,因怕宝玉多心,忙把男泥人藏进袖子里,方回头道:
“我跟蟠姐姐一起来的,宝姐姐倒是一刻不忘打听这边的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