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风鉴

3、第 3 章

　　第三章

　　接着一个下午全班都处在心不在焉的状况下，两眼巴巴地盯着台上还在讲课的老师，桌子底下的手早已不知道在做什么勾当。写着灌水、楼上SB的纸条，从第一组“漂洋过海”辗转到第三组，传到刘新晨手上时已经盖了二十几层楼。和之前那张纯手工的微信聊天记录一样，他没有心思打开来看，径直传到后桌去。

　　听着后桌努力压制着的嬉笑声和簌簌的纸张翻开声，刘新晨微微侧过视线，手指间的墨水笔快速翻飞，一如他焦躁不安的心，一刻也无法停止动作。挡在他和不时低头做笔记的沈琦之间的两个男生正在由高高书本堆积起的屏障后面肆无忌惮地下着纸上五子棋。

　　刘新晨就这样悄悄地瞧着他，那目光在此刻似乎转着弯，穿过高低不齐的桌面，攀上那高高堆起的课本，再越过那躺在课本堆上时有时无地摇曳着的餐巾纸，最终的最终，落到沈琦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刘新晨不由伸过手来，轻轻支在自己下巴上，有些发愣地盯着沈琦的方向。他这样一愣，心头忽然一热，渐渐垂下眼睛，心中许多压抑着的事情这时被松开了束缚，萦绕在他心头不肯平息。

　　他忽地伸手抓了抓头，回想起不久前的事情，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可他又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少年目光深邃而微微发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刘新晨，起来回答下问题。”

　　这时全班都霎然安静下来，翻书的翻书，拿笔的拿笔，收腿的收腿，一个个都在庆幸着还好没有叫到自己。而这个倒霉蛋现在还在发着愣，杵着脑袋眼睛里发着微光。

　　沈琦听没有动静，于是回过头去看他，就见刘新晨发呆的模样。他瞧了他一眼，就回过头去，抬头看了看皱着眉头指着黑板的老师，又低下头去，拿着笔在纸上沙沙地写着。

　　直到刘新晨被同桌在桌下戳了戳，他才反应过来，环顾了一下，见大家面面相觑，纷纷看着自己。刘新晨又扭头去看老师，这才慢慢腾腾地尴尬地站起来，拉了拉缩起的校服，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数学老师见他心不在焉，拿着粉笔敲了敲黑板，一脸不满意地质问道：“刘新晨，你刚才在想什么？”

　　刘新晨拿手指扣了扣桌角，眼睛骨碌一转，用种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老师，我想家。”

　　顿时满场一阵压抑的噗哧低笑声。连老师自己也忍不住露出笑来，又用手敲了敲黑板以示严肃，说：“想家是吧？把这题解了就给你回家。”

　　全班又“喔”地一声哄闹起来，甚至有人在下面喊着“解完回家咯”。课堂喧闹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下去。在这片嬉闹声中，惟有沈琦一人低着头面色阴霾。

　　他握着笔，双眼死死盯住纸上那句话，慢慢鼻尖发酸，霎时眼眶发红，眼前朦胧。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眼来。

　　沈琦同桌突然听到一阵沉闷的笔尖快速滑动的声响，他转头去看沈琦，就见他拿着笔在之上某行的地方使劲划了许多道，似乎是在掩盖什么字迹。忽地“滋啦”一声，尖锐的笔尖带着过快的速度倏然划破脆弱的白纸，硬生生地把纸从中间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裂缝。

　　沈琦神情冷静，微微抿唇，他从容放下笔去，将纸页靠近装订处折了折，之后一阵轻轻的、断断续续的纸张撕裂的声音传来。

　　之后又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塑料摩擦声响起，是那张纸被扔进挂在书桌边的垃圾袋里。如果仔细去看，依稀还能看见纸上写着这样一句话--放学后楼上自修室见，有话说。

　　下课铃响起时全班又乱作一团，各自忙着敷衍应付着台上老师不停的嘱托和要求，又要把桌上七七八八的东西塞进自己书包里。有些还在手忙脚乱地拆着乱成麻花的耳机，有些则已经勾肩搭背地准备在下午的排位赛上大干一场。

　　而刘新晨和沈琦同样很忙。一个忙着追上另一个一起回家，另一个则着急赌气着把书本胡乱一塞赶在对方来找自己之前抢先离开。

　　刘新晨眼见沈琦越收越快，就要拉起书包拉链走人了，他“诶”地大叫一声，却不想沈琦理也不理，推开凳子匆匆朝着后门小跑出去。

　　刘新晨急忙喊着：“慢点慢点！”见对方在拥挤不堪的走道间穿梭游走，直看得刘新晨心惊胆战，生怕沈琦一个不小心就撞在桌角上。

　　他丢下书包正要去追，却被一个男生拉住，说是试卷缺了一张。刘新晨心里骂着娘，心说你早干吗去了？问他缺哪一张。对方又说太多了记不清楚。刘新晨忍无可忍，拿起一摞试卷丢到那人怀里，急匆匆地跑出教室去找沈琦。

　　他几个箭步跑出教室，大喊着沈琦的名字，连蹦带跳下了楼，可一直跑下四楼，又四处看了好久也没有看见沈琦的身影。刘新晨这下气急败坏，当场骂了声X的，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又急匆匆跑上楼去抓起书包，随即冲下楼去校门口。他知道沈琦要去车库推车，就不信自己在校门口守株待兔，会拦不到他。

　　沈琦出门听到刘新晨喊自己，就立即在三楼拐了个弯，从对面的高一楼下去。高一的学生早上已经放假，因而整幢楼空空荡荡的没有人迹。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瞳孔微微紧缩，面上露出一副紧张的神情。

　　他回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又装作一脸自然的模样抬步走去，而双手却慢慢上移，直到移到那臃肿冬装下的腹部时。沈琦的指尖忽然开始发颤，而他的步伐也愈来愈慢，愈来愈沉。

　　最后，像是再也走不动了一样，他停下脚步，双手微微托在腹侧，轻轻屏住呼吸，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动也不动。四周安静了一阵，这时他感觉到有几处的肚皮忽然稍稍绷紧，肚子里传来明显的几下游动。

　　沈琦睁大了眼睛，紧紧屏住呼吸，掌心张开，双手隔着棉衣朝着那个奇怪而奇妙的地方轻轻按压下去。硬硬的，有点结实。他松开手来，直到肚子里再次传来那一阵奇怪的游动。

　　和先前一样，站在刘新晨身边点试卷的时候，那阵奇异的感觉……如出一辙。

　　苏锦在车库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沈琦。正当他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盯着沈琦的自行车盯到要发困的时候，沈琦快步地走过来，看也没有看他，自顾自弯腰打开车锁，把锁丢进车篮里，推出车来准备走。

　　苏锦这时叫住他，抓住他的手臂，说：“等一下！”

　　沈琦转过头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苏锦却不把手放开，紧张地笑了笑，说：“我爸今天正好来接我，你搭我车吧。”

　　沈琦闻言，看了看他身后的自行车，直截了当地戳破他说：“你有车了你爸还来接你？”

　　苏锦想不到会被他一下看穿，局促地缩了缩脑袋，难得红了红脸，说：“他高兴就来了嘛，反正他也没事干。”

　　沈琦垂下目光，摇了摇头，说：“不用，不麻烦你。”

　　说着就要走了。苏锦似乎生怕他离开，急急忙忙伸手去抓他，大长手一捞，一只拉过沈琦肩膀，一只顺势挽住他的腰，却不小心触碰到沈琦的腹部。

　　沈琦震了震身体，立即推开苏锦的手，双手护住肚子，做出保护的姿势。苏锦碰到对方柔软隆起的肚子，也是惊了惊，他忙说了声对不起，收回手来，却忍不住仔细看了看沈琦的模样，发觉对方的肚子比起之前似乎更加明显了。

　　苏锦朝着四下看了看，见周围的人都站得很远，就看了看沈琦，一脸谨慎地说道：“好像……变大了。”

　　沈琦愣了愣，没说出话来。苏锦就伸出手来，远远地指了指他的腹部，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说，这里。”

　　沈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他指着自己几乎掩盖不住的肚子目光灼灼，便低声咳了咳，有意无意地挺直了腰还吸了吸肚子，自然只是心理安慰。他本想说“不关你的事情”，却又不知道怎地，临时改口说：“当然会。又不是假的。”

　　苏锦的眼睛里便发出一阵似是好奇的光彩来，他看了看四周，觉得安全之后又问道：“那、会动吗？像纪录片里讲的那样？”

　　沈琦听了不由红起脸来，末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说：“今天刚刚会。”

　　便听苏锦惊叹似的说道：“天哪，好神奇。真的好神奇……”

　　沈琦看了看他的神情，顿时脸红得更厉害了，抚了抚肚子前发皱的校服，说：“没事我就回去了。”

　　却不料苏锦拉住他说：“坐我爸的车吧。你这样，不安全的。”

　　高大的男生微微垂下头来，嘴唇恰要落在沈琦的鼻尖上。不同于平常不苟言笑的语气，苏锦现在的口气温温淡淡的，可又严肃得似乎不能让别人拒绝。格外的反差和温情，让沈琦慢慢地点了点头。

　　于是当刘新晨看见沈琦和苏锦一同推着车出来的时候，刘新晨突然觉得自己的头顶绿油油得可以奉献大草原了，但在这之前必须先把这个“苏三”拉出来炸成极北天空划过的一道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