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城》闲人有闲

8、08

　　程征和张琳悦再回到海江的时候是下午的四点钟，还没下飞机就接到通知，让机组成员到公司去说明情况。程征只是应着，倒是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可是张琳悦有些沉不住气，毕竟自己才刚过来这边，不想就这么背个处分，自己在老爸那里也不好交代。

　　“陈慧的伤怎么样了？”其实这个问题她一直都挂在心上，只是不知道该去跟谁打听，又不想去问程征，两个人除了工作上的交流，这一天几乎没有怎么说话。

　　程征依旧低着头认真的填写飞行日志，“刚才滑行的时候，我觉得右发有点儿问题，关车的时候声音不对，你有没有觉得？”他抬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张琳悦。

　　张琳悦深吸一口气，她这个时候的心跳都有些乱了，他还跟她说这个，她轻轻的抚着额头，“我没听出来，那就记录上让机务航后维护的时候查一下。”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你在国外没有遇到特情吗？”程征看着旁边忧虑的人问了一句。

　　张琳悦愣了一下，脸上有些不自在，“做了机长以后还没有遇到什么特情，尤其是有人受伤这么严重。”她看着程征，自从那一段之后她就没怎么搭理他，可是这个时候他能跟自己说说话，倒是能让她踏实一些，“我想知道，公司处理问题的流程是什么？我听说不管怎么样，只要出事总是得找出个人来承担责任。”

　　“总是要讲道理的。”说着程征便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拎着箱子就先出了驾驶舱。在机组车上大家都很安静，跟平时航程结束后的轻松不同，仿佛这将要面临一场比飞行更挑战的任务。

　　段明明坐在韩璐的身边，搂着她的胳膊，“陈慧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她声音很轻，可是机组车就这么大，大家都能听得到，沉默了一阵子，程征先开口了，“陈慧已经醒了，等病情稳定了公司会把她接回来，她伤到了颈椎，可能需要休息一阵子，但是不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张琳悦却有些不自在了，转头看着旁边的人，“你了解情况怎么不跟我说，你是不是已经跟公司沟通过这件事了。”张琳悦这个时候确实很阴险的揣测了程征，不管怎么样有人在这个时候先入为主的做了不该做的。可是偏偏张琳悦真的是公司这次事件的重点调查对象。

　　纪明远这个时候的样子跟张琳悦上次在云裳花园看见他遛狗时候的样子截然不同，坐在那里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坐在她对面的五个人她只跟777机队的大队长打过交道，其余的在公司网站见过，也只是那么见过而已。她做了几次深呼吸，这个时候脑子里就想着希望程征说的是真的，总是要讲道理的。可是看见纪明远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她就更加担心自己的命运，毕竟这位是程征的恩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背这个黑锅。

　　“张机长对这件事的性质怎么认识？”

　　“这是一次意外。作为左坐，我应该承担责任，但是我认为这次事故的主要责任是乘客不遵守乘务人员的指引，在飞机剧烈颠簸的时候离开座位，陈慧是一位称职的乘务员，如果不是她的努力，现在受伤的恐怕就是那位乘客。”

　　“按照你们当时所处的位置，为什么选择继续飞大连，而不选择就近的机场备降？”

　　张琳悦犹豫了一下，想到下车的时候，韩璐问程征怎么办，那人镇定的说了一句：实事求是。她提了提自己的气，“当时我们距离青岛流亭机场有25分钟，程机长坚持申请直飞大连，我保留自己的意见，服从机长的指令。机组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们在40分钟后在大连落地，机组做了最大的努力，除了这十五分钟。我想程机长也是考虑了机上所有乘客的利益，陈慧没有大碍，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

　　“关于7月18号早上，乘客拒绝登机的事件能不能谈一下具体的情况。”

　　张琳悦愣在那里，没想到调查组会问这个问题，直到调查结束她才清楚原来她竟然被飞机上那个不听话的乘客给投诉了，投诉她不专业，技术差，飞机不舒适……这才是不折不扣的恶人先告状了。张琳悦觉得委屈极了，在走出小会议室的一刻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下来。可看见乘务组的姑娘们便立刻转身把眼泪擦干了。

　　“大家都结束了？”

　　“机长还在里面呢。”段明明瞥了一眼旁边的副总办公室。

　　程征端坐在椅子前，面对的是公司另一位副总胡铭，“这次事件是个意外，张机长在接到管制员的提醒后做了充足的准备，但是乘客在飞机颠簸时突然离开座位让我们措手不及，乘务组在这次事件中表现优异，机组的工作还有很多提升的空间，作为机长，我对这次事件负总责，遇到情况，乘务组表现出来极高的素养，她们不是长得漂亮的花瓶，也不是端茶倒水的服务员，她们对保护每一位乘客的安全做出了巨大的努力，许机长对于国内的环境还不是很适应，但是她在飞行过程中体现了专业的职业素养，公司应当客观公正的看待乘客的投诉。”

　　晚上程征在春荷馆定了位子，今天是纪明远的生日，从公司出来他就给陈茳林打电话，可是始终无人接听。陈茳林还在开会，下周一就是新乘面试的日子了，做了这么多天的准备，李倩似乎还有很多的不满意，这罗罗嗦嗦的已经讲了一下午了，看起来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他这一走神的功夫就被李莫愁给点了名，“陈茳林，你的任务很重，有没有困难？”

　　陈茳林撇撇嘴，心中暗自腹诽，不过就是量身高而已，他这是大材小用了。“我没问题，主任放心吧。”纪明远警告过他，只有李莫愁点头了，他才可以再回飞行部，所以他一定要好好表现。

　　李倩瞥了他一眼，“那好这个周末加班。散会吧！”

　　陈茳林这着急的打车赶到市区，正好在春荷馆的门口碰上程征，“正好，还打算给你打电话呢，这个你帮我给他，别说是我送的。”他一副倔犟的样子让程征看了就想笑，“你这是做什么，让我觉得你跟闹别扭的小媳妇似的，你们是亲人，有必要这样吗，你要是真的恨他，就不会做飞行员了，不是吗？走，跟我进去！”

　　“我不去。”看着程征要恼的样子，陈茳林退了一步，“你也不想我去砸场子吧，何况我现在也没心情玩。”

　　程征也没逼他，看他一副轻松的样子，心里多焦虑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滋味。飞走之前的那天晚上，他也拜托了几个好朋友帮忙，可是他们都是金融圈子里的，离着公安局和地痞流氓的圈子还是远了一些，充其量也就是打听打听情况。陈茳林这一走，这生日会就变成了程征和纪明远两个人的饭局了。程征看出来纪明远的失望，于是便把那礼物摆在他的跟前，“他不让我说是他送的，看起来还挺神秘的。”

　　纪明远也好奇，说话的功夫就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打火机。纪明远并不吸烟，可是他明白陈茳林为什么送他这个，可是他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放开陈意涵的事情，所以更没有办法开始新的生活。纪明远收好了礼物，便叫了一瓶白酒，“反正你明天也不飞了，我们好好喝两杯。”

　　“师父，我不喝酒的。”程征拒绝，他是真的滴酒不沾，早前也喝一点儿，但是自从看着韩鹏飞出事之后便彻底戒掉了，别人都说他是多此一举，可是他就是这么执着的坚持着。纪明远也不强人所难，自己倒了一杯慢慢的品起来，看上去心情不错。突然纪明远就问了一句，“为什么昨天不在青岛备降，你说是综合考虑乘客和受伤乘务员的情况，可是我怎么就不信呢，你一定有别的考虑。”

　　“流亭机场到青岛市区大概是四十公里左右，距离最近的即墨也有十多公里，可是即墨毕竟是县级市，医疗条件有限。我在青岛落地，时间是八点钟二十分左右，正好是早高峰的时段，再加上青岛现在正在进行城区改造，建设地铁，堵车太正常了，可是大连机场距离市区也就十公里，落地的时候已经八点四十了，第一波交通早高峰也接近尾声了。毕竟落地不是目的，最快送到医疗条件好的医院才是最重要的。”

　　程征笑起来很腼腆，只是他似乎在公司里很少露笑脸，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纪明远有时候忍不住说他几句，可是或许是性格的问题，很难去改变。

　　“程征，有没事儿都要多笑笑，别把什么都憋在自己心里，应该让别人去了解你的想法。大家对你这次没有备降的看法都很多，除了韩璐之外，所有人都认为你的处理失当。”

　　“纪总，你现在可是违反工作纪律，这事儿你怎么能告诉我，赶明儿我就去对那些丫头进行打击报复。”说完自己笑起来，这样的结果他倒是不意外，从那天那个航段结束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把乘务组给得罪了，三号进驾驶舱送水都没有他的。他看着对面人严肃的表情也收敛了笑，“韩璐不是就没黑我吗，这说明懂你的人根本不需要你解释，而那些不懂你的人，你说了也是白说。”

　　纪明远喝得有些多了，一路上就睡着，程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人弄回去。程征从厨房倒了杯水出来，就看见那只大金毛蹲在床边守着床上那个喝醉的人。程征站在那里看得有些呆，那只狗陪了纪明远十多年了，他信步踱过去，“阿呆，阿呆，去把你爸爸叫起来喝蜂蜜水。”

　　阿呆低低的呜咽了两声便趴在那里不肯动弹。程征推了推床上的人，他已经睡过去了。程征不放心，第二天他正好休息，晚上便睡在纪明远家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