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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离家出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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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日子难熬,忍不住想出去走走。这一日,她女扮男装,带着松儿从侧门逃出安府,上坊间溜达去了。走上街市,摸摸绸缎,看看物件,盯着花样繁多的绣花鞋,逛逛金巧玲珑的首饰店,显然是忘了自己女扮男装了,惹得店家不住地打量她们。
中午时分,正在店里吃饭。店外来了两个叫花子。店家嚷嚷着赶他们走。星蕊好奇问了几句。店家回道:“这些日子天天有叫花子来乞讨。都是从津州来的,听说津州发了大水。这些人无家可归,又没有吃食,不得不离家,这不跑来齐州讨饭来了。哎,真是作孽呀!”
星蕊问:“他们每天都来?”
“每天都来,每天都是不重样的人。谁叫齐州离津州近呢!”
津州的灾情竟然已经这么严重了。那日荣蔍匆匆赶回和府,便再无音信。津州百姓远到齐州来讨生活了。
她走出店铺,这才注意到先前一路走来的路道边,隐约坐着十几号人。老的少的,面黄肌瘦,体力不支地倚在墙角边。
她拿着几个包子,走到一个妇人面前问:“你是从津州来的?津州情况怎么样?”妇人接过包子,急不可耐地吞咽着,一看就是饿坏了。一个包子下肚才回话说:“死了不少人,家也没了,地也没了。什么都没了!”又拿一个包子啃起来,鼓着腮帮子说:“大家都饿着、熬着,熬不住了就都逃出来了。”咬一口包子说:“逃出来了。”
她一路问了几个乞丐,无不衣衫褴褛,饥寒交迫,满脸憔悴地诉说着津州的处境。她听着听着再无心情闲逛了。一口气走回安府,把自己关在屋里。
用过晚饭,睡将下去。梦中,她被绑在木桩上,悬浮在空中,俯瞰整片津州大地。河廊早已被洪水淹没,不见踪影。放眼望去,洪水泛滥,所过之处成片成片的农田被泥浆掩盖,树木房梁横亘在洪水里,百姓们困在残破的瓦砾屋顶,聚在荒凉的远山高地,满脸泪花,哀嚎遍野,朝空中的她伸出枯柴干瘪的双手,瞪大双眼、满腹愁怨,企图将她拽将下来,仿佛在声讨她给这片土地带来无边无尽的苦难,仿佛只有她才该承受这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痛苦。
她一下惊醒了。怔怔地盯着眼前的虚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再也不敢闭上眼睛。生怕梦中无数双枯竭的干手将她拖入漫无边际的滚滚洪流,将她撕扯、揉捏、碾碎后抛撒在津州大地,以祈求苍天返还原本的富庶与安详。
一连几日,洪水、河廊、和府、荣蔍、荣固、荣淑、仙鹤、河妖图腾、乞丐......通通排队挤入她的梦境。她在梦中挣扎,吼叫着,每天醒来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可夜晚,这样的梦又会继续。醒来,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松儿,我得回去。”她边喘气边说。
“回去?”松儿疑惑地问。
“对,回去。去津州。得回去。”她像深思熟虑过,斩钉截铁地说道。
“小姐,你在说胡话吗?小姐。你再躺一会。”松儿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珠。
“不。”她坐直身子,靠在床上:“我得回去。”
“可是,小姐。去津州做什么?老爷已经解除婚约了。”
星蕊看着松儿好一会儿,好像刚想明白这件事一样。爹爹已经解除婚约了,她已经没有去津州的理由了,更没有去津州的必要了。可是,和荣蔍告别前极力掩饰的焦虑声调,和荣淑被围困时惊恐的双眼仍然盘踞在她的脑海中。无论她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他们、还有他们都牢牢地占据着她的心灵,寄生在她的心房随着她的呼吸上下颤动,隐隐作痛。
没几日。
两人去街市,走出两条街,只听从背后传来一声大喊:“松儿。”两人猛转过身,一张大脸蛋子迎上来,咧嘴一笑:“嘻嘻。”
两人一看吓白了脸,倒不是这人长相丑陋,而是一同瞅见不远处缓缓步来的男子:艾勇粟。
大脸蛋子小碎步走到勇粟身边,谄媚道:“少爷,还是你眼力好。果真是安小姐和松儿。嘿嘿
嘿。”
艾勇粟双手交叉在背后,微笑着踱步上来,略带得意道:“她总是喜欢逃学出来晃悠,不知道被
安老爷教训几回了,可有什么用呢?”他围着星蕊转了半圈,暗自好笑这一次溜号被他撞见:“是不是啊?”
“是......是。”星蕊按按胸口扑通扑通的心跳,定了定神,装出一副逃学被抓住把柄的样子:“是爹爹又让我咬文嚼字,你知道的,我看着那些就头疼。”
她面对他做了个鬼脸,伸出三根手指,顽皮地笑道:“我哪像你一个脑袋顶三个用。我可没心思背那些。”
“你呀!”他轻轻地推推她的额头,摇头道:“给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用。”
星蕊咧开嘴笑道:“是啊,谁能比得上花容月貌、艳绝五岳、名扬天下的玉面情郎,齐州大才子艾勇粟啊!”哈哈。
“艳绝五岳,玉面情郎,你......。”勇粟小跑着去追逐早已逃远了的安星蕊。
四人说说笑笑,走着走着,快到齐州与津州的交界处。星蕊瞥了瞥形同虚设的城门,心里掂量着要不要告诉艾勇粟。他会同意她去吗?若是他执意不同意她去,怎么办?回到安府,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他会放任她,再度去冒险吗?他,不会。他不会让她离开。不能告诉他。
她打定主意。低头思考着,得想个法子支开他们。
“你还记得小时候,娘亲带我们来这里吗?”星蕊柔声道。
“记得。”艾勇粟点头。
“小时候,这里没有城门,没有房屋,遍地的花草树木。我们在花草中奔跑,还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的青草味。”星蕊沉溺在满满的甜蜜中,露出一丝微笑。
“蕊儿。”艾勇粟回想起童年,情不自禁地牵起星蕊的手。
“娘说,长大了,让我们一起来这里......。”她晃晃他们的手,娇嗔道。
“嗯。一起......。”勇粟惭愧地低下头,不一会儿抬起头来,深情地看着星蕊说道:“蕊儿,我知道......我知道会委屈了你。可是......我可以去求爹爹,求爹爹给我添一房侧室。只是......只是......怕......。”怕你不愿意。他心里想着,没敢说出口。他羞恼着低头,怕看见星蕊愤恨的表情,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做偏房的。即使他们青梅竹马。即使他知道她爱他、恨他、恼他、怨他。她便更不会了。她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女子,一点也不像她的娘亲。他认识的安夫人温婉贤淑,从不大声说话,从不动怒,安静的像一颗饱经风霜的株草。
可是她没有愤恨,她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眼中的懊悔与怜爱。她知道,但凡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狠心抛下她,学富五车的齐州大才子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选择。读书、功名又有何用?他和她一样难过、痛苦,和她一样无力抵抗,无力摆脱命运的枷锁。
她伸出右手,轻柔地抚触他的手臂。“我们只带了些糕饼,都吃腻了,你去买点好吃的给我吃吧!”冲他摆了个渴求的鬼脸,就像小时候向他撒娇一样。
“你这包袱里藏了这么多好吃的,不肯拿出来,还让我去买?”他转阴为晴,乐得被她指使道:“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好。快点啊!”星蕊点头笑道,望着他走去的背影。
大脸蛋子跟着艾勇粟去街边买好吃好玩的去了。片刻后,回到原处,星蕊与松儿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暗想又被她们耍着玩了。悻悻然往回走,一个时辰后,看见安叔带了几个随从焦急慌张地四处询问。打听后才知,星蕊留了亲笔信藏在梳妆盒里,她和松儿换了男装,从侧门跑出去,说是要回津州。安叔出门找寻,这才碰上了艾勇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