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魂·葬》流沙曼华

4、攻心（二）

　　离一年一度的观潮盛景已经过去了五天，然而今年被人们挂在嘴边的，既不是当日的浪潮有多么的壮观，也不是哪个富商又带来了什么珍贵的宝物，而是在观潮那天乘浪归来，却遭到刺杀的海王公啸天。
　　小小的茶馆里，老茶倌正忙得不亦乐乎。
　　“……听说海王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呐。”
　　“哎哎，我也听说了，据说胸口被刺了一刀，只怕是危在旦夕……”
　　“不知道下手的究竟是谁，竟然敢公然行刺海王……”
　　喝茶的客人们对几天前的事情仍然兴趣不减，纷纷对此事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阿樱！阿樱！快来帮忙！”眼见着人越来越多，老茶倌有些忙不过来，哑着嗓门对着后院粗声粗气地大喊。
　　“哎哎，来了来了。”少女应声而答，却依旧看不见半个影子。
　　“爷爷叫我了，你自己小心点，免得伤口又裂开，知道吗？”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嘲风，阿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团，“真是的，掉到海里面居然会被船骸给刺中，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穿金草，既罗根，连苣……这些都有用……”少女嘴里念叨着，又把一堆不明物扔到了药罐子里，接着又用扇子拼命扇风，炉火旺盛，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草味。
　　“……反正也没有多久好活了。”看着少女为了他忙碌的样子，嘲风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
　　被公啸天刺中的那一剑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是却不致命，更危险的是控水之术带来的反噬，这几天总是觉得很累很困，想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沉沉睡去，永远不会再醒来……这样想着，心里反而更释然了。
　　但是……如果就这样死在她面前，她……会以为是自己照顾得不好吧？她……也许会哭吧？
　　“……看来这里也呆不得了。”嘲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闭上了眼睛。
　　“哎，知道么？那个海王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阿樱把药递过来，“这么久都没回来，结果还没靠岸就遇到了这种事。”
　　“报应。”听她提起公啸天，嘲风猛然睁开了眼睛，暗红色瞳孔闪过一丝怨恨的光。
　　“……哎？报应？”阿樱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阿樱，你到底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过来！”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听见老茶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阿樱眉毛微微一皱，嘟囔了一句便放下碗跑了出去。
　　“……呵，公啸天……”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嘲风冷笑一声，眼神冰凉深不见底。
　　虽然他那一剑没能要了公啸天的命，但是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显然他身受重伤的事情在枕涛城已经是人尽皆知，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如果现在都还没醒的话……只怕是那个人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与此同时，公府内暗涌起伏，云谲波诡。
　　“父亲为什么还没醒？你们这群庸医！全都给我滚！”公啸天床前，却是长子公修珏在大发脾气，“来人，再去给我找，发悬赏令，给我把九州上的名医都给我找来！”
　　“公子消消火，这已经是被您赶走的第三批医者了。”红衣侍女上前，轻声劝导公修珏，不料却被他一个巴掌甩到了地上。
　　“你也给我滚，老子看着你们这群贱人就心烦！一个个不怀好意，一肚子坏水！”
　　“不敢……奴婢不敢！”红衣侍女挨了打，再不敢上前劝导，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先起来吧。”看着公修珏开始打人，站在一旁的湘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拉起地上的红衣侍女，冲着公修珏的背影轻轻开口，“大公子，老爷还在休息，您要是还有火气，不妨先出去冷静冷静。”
　　“你又是什么东西！”听到居然有人敢反驳自己，公修珏的火气又一下腾起来了，“不过只是一个奴婢而已，竟然也敢跟我顶嘴！”他扬起手，正欲给她一巴掌，然而手腕却被人从后面握住，动弹不得。
　　“咳咳……大哥何必这么大火气呢？若是把自己也给气坏了就不好了。”背后响起温和的男声，公修珏回头，正是三子公修玉。
　　“是你？”见着是公修玉出面，公修珏眯起眼睛，神情莫测，“你来做什么？”
　　“今日身上略好了些，就来看看……咳咳，”公修玉松开手，轻声咳嗽，“父亲的情况如何了？”
　　“还是没醒。”公修珏脸色阴沉，“一群庸医办事不力，映日莲、百色芝和魅雪草都用了，结果父亲的伤还是没有起色。”
　　“……”听了公修珏的话，公修玉转过头，床榻上的人面色平静，毫无苏醒的迹象。
　　“这样守着不是办法。”公修玉开口，“大哥，你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休息。”
　　“……”看着外面的天色黯淡下来，公修珏眼神忽然动了动，漆黑的眸子流露出一股阴狠之气，然而转瞬即逝，他看了公修玉一眼，带着手下的仆人推门而去。
　　“咳咳……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好。”对剩下的几个丫鬟挥了挥手，公修玉坐到了床边，眼神凝重。
　　片刻之后，整个房间又只剩下了公修玉和湘，以及昏睡的公啸天。
　　又是一片沉寂无声。
　　“我……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上次已经把话说到了那种地步，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公修玉，湘突然后退，慌乱中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烛台。
　　“你是在躲着我么？湘。”看着湘匆匆离开的背影，公修玉忽然站起来，声音低沉。
　　“不敢。”湘屏住气息，声音有些颤抖。“我只是希望，三公子答应奴婢的事，能尽快做到。”
　　一定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再和他单独待下去，只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要动摇。十年前已经愚蠢了一次，十年后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公修玉，昔日你竟然连我对你的感情都可以利用，现在……我已不敢再对你抱有任何希望。
　　“……既然如此，等我的计划彻底完成，湘，我定如你所愿。”对着女子的背影，公修玉一字一句，声音凝重，宛如誓言。

作者有话说

　　短篇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