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国幕》青史话本

21、落幕

　　劲风呼啸而过，目标却不是龙阳，而是他在峭壁上此时唯一能借力的绳索。如果飞镖射向的是龙阳，他可以躲开，毒王知道这一点，所以将目的放在绳索上。龙阳身上没有暗器，剑插入峭壁，挑出一颗石子，撞向飞镖。只是耽误一瞬的时间，已然是来不及，绳索被割断。
　　毒王在掷出第一枚飞镖后，没有收手，手中同时出现三枚，聚集方才强提起的所有气力。飞镖划出一串轨迹，如同流星扫过黑暗的夜空时，出现的拖尾。
　　龙阳正往下坠，在半空中，没有借力点，身手的灵敏会降低很多。躲过第一枚，眼看如果继续掉下去，必会被飞镖射中。龙阳将剑插入峭壁，借着阻力，下滑一小段距离便稳稳停在了山崖上。
　　下坠的距离近百米，龙阳此时离水面，只有五十米左右的高度。
　　毒王在方才的片刻，已经从悬棺那头来到这头，停在一尊悬棺旁，居高临下看着龙阳。“阿羽……。”毒王手扶着棺盖，笑着喃喃自语，“马上就结束了。”
　　离弦的箭，也不及毒王此时掷出的暗器速度快，居高临下本就是优势，而面对的人还是毒王。龙阳拔出剑，顺着山壁坠下，扫落三枚。暗器接二连三的不断飞来，闪身躲开的暗器，深深栽进水里，按照原有的轨迹潜行一段距离，力道就被水的阻力消除。
　　离龙阳极近的湖水下，几团黑影向着水面接近，很快冒出头。第一个出现的是一团赤红，毛发沾水之后，反射着几种色彩的光泽。血貂出现，不用猜也知道，其中一团黑色的影迹一定是银翼。
　　下一秒，银翼拽着王翦外衣的后领，将半昏迷的王翦拽出水面。紧接着嬴政和伏钺也浮出水面，两人一左一右夹着昏迷的叶屠。
　　开弓没有回头箭，暗器也一样。毒王看到水面的几人出现，暗器已经发出，想要收回来，完全不可能。只要龙阳闪身躲开，被飞镖所伤的人，就是刚浮出水面的人。毒王的兵器皆淬有毒药，这些毒对龙阳构不成威胁，但是对水中的几人，却可以夺命。
　　龙阳在几人出现的刹那，也察觉到了，但身处半空，无力阻止毒王同时射出的八枚暗器。
　　刚逃出生天，没想到立即就面临死亡，五人还未明白是何情形，只看见利刃闪电般接近自己，眼瞳随着那利器，骤然紧缩。
　　龙阳一次只劈落四枚飞镖，剩下的全都射向他下方的湖中。若是下方无人，他可以闪开，而不伤己身分毫。龙阳本就离水面很近，如此一来，掉进水中，右肩头被另外一枚暗器划伤，伤口极深，擦着骨头而过。不过也改变了它的轨迹，坠入湖水中。
　　一只贴着叶屠的眼前划过，幸亏伏钺反应及时，将叶屠往后拉了一厘米，只是这一厘米便救了他的命。
　　“噗咚。”一只坠入离几人稍远的地方，慢慢沉入湖底。
　　银翼在暗器至眼前的前一秒，望着悬棺旁的毒王，只是静静盯着，看不出喜怒。突然感觉肩上一沉，血貂伏在银翼肩上，随后一跃，飞扑上去。飞镖贴着血貂撞来的身体，改变原有的方向，坠入水中。
　　同一时间，最后一枚暗器，直指嬴政。龙阳在坠入湖水前的最后一刻，脚抵峭壁，旋身落在嬴政身后，左手早已运力，千钧一发之际，将嬴政推离原地。嬴政离开的一瞬，暗器已至身前，龙阳借着身体下坠的力道，沉入水中，阻力让暗器的速度变慢，可还是刺入右臂。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间，甚至悬棺旁的毒王还没呼出那口气。
　　银翼抱着重伤的血貂，一条伤口布满了血貂身体的一侧，从颈部延伸至后肢腿上，奄奄一息。
　　毒王见到银翼无险，顿时松了一口气。崖壁上最后一根绳索，只垂落到放置悬棺的高度，如果下到湖中，就没办法爬上去。毒王无奈叹口气，没有任何动作，看着下方的人一点点游向岸边。
　　伏钺回头望向山崖上，灼灼盯着毒王身旁的木棺，似乎想看透管板，最后望一眼当中的女子，爱了一辈子却是他人妻的人。随后，望着毒王，神情复杂，暗示毒王寨子已毁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结束了啊，一切都结束了！”毒王跌坐在棺沿上，失神低喃。看着银翼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再看不清，毒王意识模糊，生命随着身上淌落的鲜血，不断流走。
　　“爹。”合上棺盖的最后一丝缝隙，毒王听到银翼的喊声，多久银翼没有这样唤过，平日里极少的这种称呼，都带着一丝嘲讽。
　　银翼惊恐看到毒王将最后一条绳索割断，短刃还插在绳索断裂的地方。从今以后，即使有人能进入毒障山，这片埋葬着人的绝壁，很长一段时间内将会无人涉足，没有前路，后路又被断绝。
　　王翦身上有伤，刚才在水中呈半昏迷，只因不识水性，从湖水下方潜上来极其不适应。
　　血貂差点死去，一上岸，银翼立即给它包扎伤口，以免更多的血流出。“不会死，活下来，都活下来。”银翼双手发颤，一边自言自语，不只是担心血貂，还有毒王。
　　伏钺想上前帮忙，可血貂与银翼一样，普通人碰到就会死。
　　龙阳拔出右臂上的飞镖，本没有打算包扎，当务之急是离开此地，到了晚上，障毒出现就麻烦了。嬴政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递到龙阳眼前。龙阳一愣，随后立即拒绝，正想说无碍，嬴政道：“一只手不便，我帮你包扎吧。”
　　龙阳想起初进入蜀地时，那晚遇到的熊和豺狼，林内危机四伏，也就没有再拒绝。问道：“毒王寨发生了什么？”
　　嬴政简略讲了一下，王翦发现无常在山牢附近的石缝中洒有东西，银翼看了之后，发现那是无常炼制过最奇的毒，名为气磷。
　　气磷最初时是一种洒在树枝上，点燃后会散发出毒气，致人于死地。若是没有火，则一点危险也没有。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无常当年在蜀地寻找，终于有一天发现，森林中有火光，而且不断飘动，如幽灵一般。观察了很久，最后无常发现一种东西，即使无人点火，也能燃烧。控制它掺杂的量，就可控制毒气散发的时间。
　　背叛毒王者，必要追杀到天涯海角，让他尝遍万毒之苦。既然无常选择了背叛，就要把整个毒王寨覆灭。他的心狠远不止如此，连支脉的人，也一个不会放过。
　　王翦先一步进入山牢，救出嬴政。伏钺带人前来援助银翼，所有人退守到山牢。山牢的通风口，并不是废弃，真正的用途是逃生，而甬道的尽头是水潭，连接着山后的湖。从银翼记事以来，伏钺就跟在毒王身边，知道这条逃生路并不奇怪。
　　万幸在气磷蔓延的时候，无人已赶到了水潭，伏钺按下机关，彻底封闭死退路，从水下逃离。之后就是浮出水面，差点丧生。
　　“咳。”叶屠咳出一口水，从昏迷中醒来，感觉到周身的疼痛，笑着喃了一句，“我还没死。”
　　伏钺很不客气的给他一个爆栗，“没用。”
　　“大哥，我好歹……。”看到一旁的银翼，叶屠立即说不出与伏钺争论的话，叶屠几乎是与银翼一起长大，年龄相仿，从未见过银翼脸上有任何慌乱，更别说是此时惊慌、无措的模样。最重要的一点，少主竟然是女子。
　　从水中起来，衣物湿透，紧紧贴在身上，露出不一样的轮廓。银翼上岸后小心翼翼将血貂放在地上，跪坐在地上，弯腰为血貂包扎伤口，刚才没人注意，经叶屠这样一番表情，除了龙阳和伏钺，皆被惊到。
　　银翼没有理会几人的惊讶，很快恢复以往的镇静，看着血貂沾满血，随着呼吸起伏的毛皮，银翼的声音冷的仿佛万年不化的坚冰，“伏钺，有些事是不是该解释下！”
　　伏钺似乎早猜到了这一幕，拿出一卷用布包裹好的竹简，和一只两只手指大小的药瓶，交给银翼，“这是毒经和解药。”
　　“解药？”银翼对毒经毫不在意。
　　“冥炎的解药。”
　　“什么！”从未听过冥炎有了解药。
　　伏钺解释道：“自从八年前，毒王战败而归后。虽然也是一心用在练毒上，可他练的一直是冥炎的解药，这些年毒王命人收集回来的药材，都是为了这个，试过很多次，昨日才终于练成。”
　　银翼强压下心底想杀伏钺的冲动，问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少主一直以来的想法。”银翼一怔，伏钺接着道：“毒王也是近两年才知道少主的想法，只是毁了所有毒，并不能解决什么，只要人还在，这些都是可以找回来。要真正解决，只有毁灭。杀戮太重，毒王便让无常来做这一切。”
　　银翼带着龙阳、嬴政、王翦三人到毒王寨后，被毒王关入山牢，之后就派人查龙阳的身份，想证明是不是八年前的那个人，不料将嬴政的真实身份也查出。
　　无常很小就被毒王收养，才有今天，可是时间越久，毒王越发觉得看不透这位徒弟，野心极大，暗中一直戒备着。知道无常频繁从牢中提出支脉的人，毒王猜测到了一些事情，便让伏钺去调查，得知无常想得到毒经，故此，利用无常的手，造就这场杀戮。
　　毒王从不曾对银翼多说什么，看似从未尽到一位父亲的责任，事实上为她考虑好了一切，就连杀孽，也让另外的人来背负。
　　听完伏钺所说，银翼面色平静，望向峭壁上母亲躺着的悬棺。银翼走到湖边，手中药瓶划出一道绝美的抛物线，“咚。”溅起一串水花后，沉入湖底。
　　“少主。”伏钺想将药瓶捞回来，看到恢复平静的湖面，已经找不到踪迹。
　　“少主，没有解药，您体内的冥炎……。”叶屠的话语被银翼投来的一个眼神卡在喉间，脊背发寒，缩了缩脖子，识趣的退后。
　　银翼衣袖遮盖下的双手紧紧握着，指甲差点嵌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