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梦失忆

2、奶奶被接走

　　爸爸是出院了，以前感冒从来不吃药的他，这次在医院算是连本带利的补回去了吧，可是出院并不代表就好了，对于很多病情严重老人来说，出院意味着不久于人世。对于爸爸来说，是在受一段时间的折磨之后不久于人世。出院的时候，医生告诉妈妈，爸爸活不了多长时间，就这个状态只要凑合两年就已经算是奇迹了，妈妈的确创造了奇迹，因为爸爸现在还活着，越来越幽默，越来越乐观了。
　　爸爸的病让我们家面临很多问题。
　　放学回家，我们是一个大队站两列，男女生分开，但是走完那一段柏油马路，我们便会自己解散，散在回家的那条小路上，关系好的会肩并肩一起走。
　　有一次我们基本已经到村口了，我和几个小女生并排走着，我在边上，我的一边是同学，一边是一个小坎，坎过去是一片庄稼。我们被村里的一个男生挤的差点就进了庄稼地。我虽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还是气不过骂了一句“讨厌死了”，小孩子的调皮是说来就来。他见我骂他又跑过来故意把我推倒了。
　　“坏死了......”我爬起来一边打身上的土一边骂到。
　　“我有你坏吗？你坏的你爸都残疾了，你还坏呢”他听见我的声音头也不回的来了这么一句，说完又开始和旁边的男生开始闹。
　　我听见他的这句楞了一下，我便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准备打他，人们都说“大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他揭了我的短我这么可能饶过他。
　　反应过来的他就和我厮打了起来，我虽然很生气，但我是有脾气没力气，小孩子打架都凭靠的是力气，很快我就被他狠狠的揍了一顿。力气方面我占不上便宜，可是我的声音大，气疯了的我便扯开了嗓子哭了起来，一直哭回了家，妈妈他们老远听见我的哭声便在家门口等我。
　　“郝诚，我们家灵珊怎么了？”郝诚先回的家，他回家要经过我家门口，他看见妈妈在门口的时候本来就已经有些胆怯了，听见妈妈的询问他撒腿就跑。妈妈就知道了我的哭和他有关系，但妈妈却没有再说什么。回家以后，爸爸他们只是哄我，也没有说是要找他什么的，毕竟是我先动手的，郝诚有好久没有到我家玩。后来，我和郝诚在没有打过架，他也没有敢在惹过我，应该是被我的大嗓门吓到了吧！现在的我也是个大嗓门，只不过在我和好朋友们在一起高兴的时候，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这和我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我和郝诚在同一所大学，我比较信赖他，可是妈妈不愿意让我找他，原因妈妈没有说过。小时候郝诚的爸爸妈妈老说我是他们家的儿媳，让我长大后嫁给郝诚，我们上了初中之后，他家人再没有说过。我觉得可能和这个有关系，妈妈怕我们走的太近，谈恋爱，她希望我嫁远一点，嫁好一点。我知道妈妈为我好，但我觉得她是多虑了，我和郝诚只是朋友，我们是老乡，在学校里可以有些照应。在学校里，我可以随便找的帮忙的男生有三个，郝诚是其中之一。不打不相识嘛！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最让爸爸难过的是自己不能照顾奶奶了，家庭会议决定让奶奶去大伯家。
　　二伯经常在林场里忙，顾不上家里。那个时候二伯是林场的厂长，还在林场种了好多地，以前的时候，二伯母在林场那里开了家商店，最后不知怎么的就回来了，听妈妈说是商店的东西大部分让堂哥堂姐他们给偷吃了，商店支撑不下去。我觉得妈妈可能是听别人说的，有些夸张，但二伯经常腿疼，有时候在家里要待很长一段时间，严重的一次晚上上厕所都有问题，那边没人照顾倒是个事实。三伯在几年前因病去世，爸爸说三伯到死也没有查清楚是什么病，但死的很惨。现在的三伯是入赘进来的，还带了他的老父亲，不能让奶奶去三伯家，去大伯家是最好的选择，大伯的孙女和弟弟一样大，孙子也只是比弟弟小两岁，现在都在县城上学。
　　接奶奶的那天，大伯弄的很隆重。
　　大伯，大伯母，堂哥，大嫂，还有大伯的孙子孙女都来了，全家上阵。
　　“我不去，天宇现在这个样子我咋走呢？要去你们家也要等天宇好了再说。”奶奶没有听完大伯的话就已经忙着拒绝了。
　　“妈，天宇好不了了，他一辈子就这个样子了，您在天宇家是给小凡增加负担。小凡照顾你呢还是这个天宇呢？你们两个小凡一个人能照顾过来吗？你想天宇了可以随时回来看么，我们又不会阻挡你。”听完大伯的话奶奶愣住了，她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儿子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什么叫好不了了，这是她很孝顺的一个儿子。
　　当初分家的时候，三伯还在，奶奶分到了我家，而爷爷却分到了三伯家，这个说起来有些可笑，我不明白当初分家的时候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居然把老两口分开了。三伯去世之后，爸爸二话没说就把爷爷接到了我家。
　　她更不知道去了之后和大伯母怎么相处。虽然说大伯母也同样是儿媳，但毕竟大伯母也是当了婆婆的人，她怎么使唤大伯母呢？奶奶是典型的旧社会式的婆婆，她的脚是裹了一段时间以后放开的，大脚拇指压在脚底，如果把大拇指稍微往起扳一下，会看到拇指下的一个深陷进去的坑，我给奶奶洗过脚，洗过头，她的脚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记得当时我比较好奇，还特意把奶奶的大拇指扳起来观察了好一会。奶奶把前面的三个儿媳都得罪了，人家都不待见她。妈妈脾气好，不和奶奶计较，妈妈上过初中，也是一个比较通情达理的人，奶奶说什么她都装作没有听见。
　　在妈妈吃饭的时候，奶奶会偷偷骂“看把你吃死了着”，妈妈烧炕的时候，奶奶会嫌妈妈把柴往里面塞的太多了，妈妈教育我们两个的时候，奶奶会说“看把你心狠的”，总之，妈妈做的很多事情奶奶都会说，尽管奶奶都不懂。奶奶识几个字，她会突然指着一些护肤品盒子对我说，这个上面有她的名字，我拿过来一看，上面印着“贵妇人”三个字，奶奶叫做张贵兰。
　　奶奶心气很盛，但现在儿子女儿们都大了，由不了她做主。奶奶是个幸运的人，她不到六十岁就没有做过饭，爷爷是个很善良的人，一直都对奶奶很好。奶奶是个很不幸的人，爸爸结婚的第三年，小姑去世，过了一年，三伯也去了，再过了两年，三伯家的堂姐也去了，现在爸爸又成了这个样子，当然其中还不包括二伯的腿疾，大哥的车祸。
　　“奶奶，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大哥在旁边也劝着奶奶。
　　“好，走，那就走，我不添乱。”奶奶看起来有些气不过，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很大。她不喜欢别人说自己添乱，她虽然年龄大了，但她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她的身体很硬朗。
　　“妈......”大伯看着生气的奶奶，心里有些不乐意，自己也是儿子，奶奶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奶奶说完就下了炕，去了爸爸的那个房间。
　　刚进门，奶奶就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看见爸爸闭着眼，她又悄悄出去了，她以为爸爸睡着了。
　　其实爸爸没有睡，大伯们的对话他都听的清清楚楚，但他不愿意面对奶奶，他觉得自己对不住奶奶，让她这么大年龄了还挪来挪去，他更不敢看奶奶的眼睛，他怕看见奶奶的泪水之后自己突然大哭起来。
　　大伯他们收拾的很快 ，几下就把奶奶的被子褥子等等装到了架子车上，还在车子上面给奶奶留出了一块地方让奶奶坐。
　　中午的时候，大伯他们拉着奶奶出了我家大门，从此以后，奶奶就是大伯一家的人了。
　　奶奶走的时候也算是很风光，大伯也很风光，因为他用行动告诉村里的人，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可是孝顺是装出来的吗？是一次行动就能体现出来的吗？那样的话，哪一个人不是孝子呢？
　　大伯家离我家有一段距离，他们拉着架子车走遍了一个村，因为从我家到他家基本就绕过了整个村子。
　　大伯他们刚出大门，爸爸赶紧向门口望去，他想好好看看奶奶，可是他没有那个勇气，机会已经错过，他只好把自己心中的气撒在我们身上。
　　妈妈把大伯他们送出大门，一直到看不见了才进的门。
　　家里沉闷包围着。
　　下午，妈妈做好饭之后先端给了爸爸，才到二伯家找回了我们两个。
　　虽然我和弟弟也舍不得奶奶，但我们两个是孩子，随时就可以去大伯家看奶奶，再说我们两个还是没心没肺的孩子，不明白大人之间的那些曲曲折折。
　　我们两个回家之后爸爸就骂开了。
　　“你们两个跑哪野去了，知道吃饭时间吗？”
　　“孩子就在他二伯家么，你生的什么气？”妈妈替我们两个辩解。
　　“再惯，看你想惯成什么样子？”爸爸的嗓门很大，一副我们都欠他的样子。
　　“你吼什么？孩子怎么惹你了？用得着这样吗？”妈妈也有些生气，便质问爸爸。
　　爸爸是再没有骂，但他眼前的盘子就突然从我们的眼前飞过，碰在墙上，然后掉在地上碎了。爸爸接着就把头埋在被子里生闷气。
　　妈妈气的两个眼睛都红了，但她没有再骂爸爸。她知道爸爸心里不好受，但现在这个样子，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在这个家她照顾不好奶奶。
　　看见爸爸的样子，我和弟弟很害怕，悄悄的溜出了房间，坐在了院子里。
　　妈妈悄悄的扫了碎瓷片和自己辛辛苦苦做好的菜，叫我和弟弟在厨房里吃了饭，但她自己却一口也没有吃，爸爸也没有吃。
　　那天晚上，我们都睡的很早。
　　开始的时候我听见爸爸一直在压低声音叹气，一会我便睡着了。我不知道爸爸那天晚上睡觉了没有，但我知道爸爸自从生病之后变有了整晚整晚失眠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