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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赵国邯郸 ...

  •   待他二人歇息好,已是暮色四合.我原以为不会再赶路,朱亥点了火把,却是要继续行进的样子.
      我奇道:"怎么这会儿还赶路,光线这般不明朗."
      朱亥解了栓在树上的马绳,向我解释说:"这会子天没黑透,能行多些便行多些,夜里自是要停靠.怪只怪昨儿个大雨,没歇息好,怕身子受不住,才白日里未走."
      我玩笑道:"我可得感谢那场雨,不然哪能遇见两位大人."
      这样说笑着收拾东西,不一会便可以出发了.只是两匹骏马,原本刚好他二人各乘一匹,如今多了我,多少有些为难起来.
      魏无忌眯眼想了想,波澜不惊的语调宣布道:"姑娘就与我同乘一骑吧."
      朱亥忙拒绝:"不行,该委屈的人是我.公子你怎可与他人挤一匹马呢"
      我心道这人可真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头脑还是故意想得罪我.
      魏无忌闻言若有若无的瞟了我一眼,老神在在道:"我不委屈,我就是怕......"
      他故意一顿,我脸上臊红,已是飞霞映面.他似乎眼底染了丝促狭,又开口接道:"......委屈了公子我的一匹好马儿啊."
      我扭住衣角,无端的想发笑.朱亥还愣愣的张嘴看他,我瞧他比我更没出息,委实想欢实的笑个够.
      不过我猜测我若笑了,我也会被魏公子他平地一声惊雷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狠狠调侃一番,于是辛苦忍耐了.
      朱亥对自己莫明其妙就对公子妥协了尤在疑惑,我已经在公子身前寻了个舒适姿势,放松身心与他谈天了.
      "大人也是在此迷路了么"
      "嗯,"他浅浅应了声,便不多言.过了一会儿方仿佛大梦初醒般,接了话茬:"我与朱亥兄从魏国来,不识此地之路,不过我已经猜测出大致路线,姑娘大可不必担心."
      我心内疑惑,原来知晓路线也算是迷路啊,是我太孤陋寡闻了吗......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纵使火把照着也难以行路时,我已经从魏公子散着淡淡清香的怀抱里下来,围坐在了朱亥升起的火堆旁.三人各食了干粮,歇息了.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匆匆赶了半日路,总算出得密林,来到了官道上.
      我说就此分离时心内竟有不舍之意.魏公子他眸光一闪,递了块玉石给我.
      我看了看,本想推托,转念一想,嗔道:"此玉怎这样黑"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平淡笑道:"与卿比对尔."
      我不顾羞惭问道:"大人是在夸我么"
      他抿唇一笑,似乎看出我的小心思,故意含糊了几下,才缓缓道:"唔,算是."
      躺在客栈软塌上,迟迟待不来睡意.
      窗户紧闭着,隔着层薄薄窗纸,凉透的月水流泻一室,梧桐叶斑斑驳驳的阴影分割皎色,呼呼风声拍打窗扉与叶片,嘈嘈杂杂,愈发睡不踏实.
      闭了眼,胸口处所藏玉佩竟隐隐发烫,灼热的气息直逼心肺,我渐喘不上气.
      起身趿鞋至窗畔站定,含笑推开窗,风涌进来扑在脸上,使烧红的脸冷却,神思亦清明了.
      白日里的景象还浮在眼前,那人的欢颜笑语还响在耳边,现在,只留了玉佩在这茫茫夜色里伴我了.
      不由将玉佩掏出摩挲,墨色的玉透着些白,缠绕在凸出的一个龙飞凤舞的‘陵’字上,似是幽月半掩面般清秀隽永,我竟是看痴了去.
      好半晌,待我缓过神时,风吹的我已是手脚冰凉,如在寒冬腊月里雪水里浸泡过一般,我却丝毫不觉冷,心一直‘咚咚’跳个不停歇,像是在胸膛间燃了圈篝火,暖洋洋的发胀.
      犹记他将玉递给我时,正是天光乍破.
      他骑在马背上,雪白的驹儿俯首温柔打着响鼻,朱亥在身后吵嚷,我的眼......只容的下他.
      想着却复又记起,如今我们皆在邯郸,然而,见一面又何其难.
      冷却了心情,我呼了口气,将玉小心的收回胸前,关了窗,回到软榻,总算有了睡意,睡的却不安稳.
      做了个模模糊糊的梦.
      梦里一株花开的极艳,火红花瓣似美人娇唇,花香又似酒香般醉人.一双骨节分明的儒士之手总细细浇灌它,那花却猝然如染墨般黑极,燃起诡异的黑色火焰,一声声叹息夹着泪水而来.
      醒来时楼下已传来纷杂的声响,白光洒在枕畔.昨夜小二打好的水渗着丝冷意,沾湿手后拍打脸庞,企图忘记脑中混乱.
      水接触到脸庞,不由瑟缩了一下.继昨日后,这是第三次洗脸,却依然对水感到痴迷.在树林里少有清泉,朱亥......他们携带仅有的水也舍不得用以洗脸,现在逃出生天,舒爽万分.
      难以启齿的是.....仅是提起他的名字,我甚至都会羞怯.
      坐在铜镜前,细细打量.纵然从朱亥眼里早知晓我容貌必定不一般,此刻真真切切的见了,亦是要惊叹三分.
      眉如翠羽,肌若白雪,神色似含颦,有楚楚动人之姿.一头青丝垂至腰,仿若媚丝勾入心.
      随手挽了头髻用红绳系住,麻布裙替换成店小二用无忌赠予的钱财购得的最普通的素白裙,不施粉黛,镜中人颜色仍过艳.
      从裙上撕扯了片布用以蒙面,又戴上草帽,将帽沿拉低.想来终究觉得不踏实,又用胭脂在脸上轻点红疹,这才心满意足的下楼用餐.
      昨日分别后,看他马去疾如鸟,一时失神,在黄土飞扬的官道上伫立良久,心内酸涩,那白驹曾是我们的共骑,而今只余了漫天满地的尘灰与我......
      客栈是进城后随意挑选的僻静之处,临近我顺着官道走进来的北门.客栈不大,却也有三层,两层楼上住店,剩下一层平日里不招散客,只供打尖儿的客人用餐.
      房梁木上挂着黄边红身的锦旗,小二在各个座位间来回穿梭,伴着吆喝声与客人嬉戏声,一派热闹景象.
      我不过刚寻了个角落坐下,便有小二上来招呼.点了碗南瓜粥与几道爽口小菜,小二热情的答应了声,扬声吩咐仅有一道门帘之隔的厨房里的厨师.
      朝门口张望,街上行人却不多,不免令我惊奇.无忌言说这里是赵国都城,我以为该是人声鼎沸的热闹之地,眼下所见却丝毫无都城应有繁华昌盛.
      我唤来店小二,话不多说,先给了赏钱,他眉开眼笑的接下后,又犹豫的放不进荷包.
      我安抚他道:"别担心,我打听些人人皆知的事罢了.我刚从乡下过来,对于都城不甚了解,还烦请小二哥替我介绍介绍."
      他松口气,放心的收了钱,抹了把汗,弯腰装作擦桌的样子,压低声音道:"客官,奴才这可是冒了大险啊!----既然客官如此大方,那我不妨说说不碍事的,其他的,可希望客官不要为难当奴才的了,奴才们赚点钱跟客官们不一样,实在不容易啊."
      "嗯,客官我并非是那不讲理的."
      "是是,客官您自然是那明事理的."他点头哈腰笑道,又顿了顿,朝厨房喊道:"赵姬!快些!客官都等急了!"
      我沏杯茶握在手心,见店小二神色鬼祟,不由轻笑声,不知这赵国出了何等大事,连个店小二都如此紧张兮兮.
      "不瞒客官,咱们赵国近来遭的秦国侵犯,能安然保身,还是仰仗了楚国与魏国!长平那场仗打的太惨烈,秦国可憎的将军白起,活活杀了咱们四十万精兵!四十万人头啊!血流成河了呀......"小二夸张的比了个四的手形,语气里是想刻意博得不可思议的惊叹.或许他已经给数人这样讲述过此事,早已麻木,没有了愤慨与悲痛,倒像是他国之人,饭后茶余后嘲讽赵国无用一般.
      我放下青瓷茶杯,淡淡吩咐:"继续吧."
      他见我无所反应,嗤笑一声:"你还是个赵国人吗"
      我冷笑:"这与你何干.拿人钱办人事,赵国的奴才,你该不会不懂这儿的规矩吧"
      他立刻软了下来,讨好笑道:"都是小人不懂规矩,是小人的错,姑娘别动怒,我说,我继续说就是."
      我轻叹声,不再理会他.若赵国皆是此种人,赵国不灭又焉有可能
      "这次秦国直逼邯郸,老将廉颇在城墙上一立就是几天,城里的人见将军尚且如此,都跟疯了般,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富贵穷困,都誓死卫国.再加上魏国信陵君窃兵符舍命救赵,才算击退秦兵,咱们客栈人这么多,怕有大半都是追随而来,做信陵君门客的."他说完便恭敬的站在一旁.
      我听闻‘信陵君’,心里有了揣测,又问道:"信陵君是魏国公子,怎么来救了赵国"
      他却死活推托不肯多说,我也只好作罢.
      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他:"这都好半天了,为何我的饭菜还未上齐"
      "该死的货色!"小二暗骂声,赔笑道:"客官别急,我去催催......"
      "这新来的厨师除了长的好点儿外,上菜慢的要死,害我成日被骂,还带了个半大孩子,整天哭闹,真不知老板干嘛留她!......"他嘟囔着走到厨房口,拂开沾满油污的帘子进去了,门帘虚晃几下停住.
      我凝神细听,只听见那店小二强硬的叫骂着,一道女声惶恐答应,还夹杂隐忍哭声.教训够了,小二复挑帘出来,换了副笑脸朝我疾步走来,在桌子旁站定,笑道:"客官稍等啊."
      说完转身便欲走开,我忙唤住他:"且慢."
      他面色不改,语气里添了不耐烦:"客官还有何吩咐"
      我指指厨房,闲闲问道:"那里面怎么回事"
      "奴才奉劝客官不要多管闲事.客栈内部事务罢了,"他顿一顿,阴笑道"你若是非管不可,奴才自然别无他法."
      我哼了声,起身信步朝厨房走去:"那你便无可奈何的去请老板过来吧,客官我,随时奉陪."
      厨房里混乱一片,只一个女人背上背了个婴孩,头发凌乱的贴在额间,弓身在灶间忙活,竟再无其他帮手.
      听见脚步声,她浑身战栗一下,哀求道"再等等吧......我一个忙不过来,求求你了......别打文儿......你打我吧......你打我!你打我!"
      她有些疯狂的扭头,见到我面上闪过一丝难堪,怔了片刻,才低声道歉.
      她面容娇好,只是瘦得厉害,眼圈一周都是淡青色,两颊深凹,下巴尖尖.她全身被汗水浸湿,狼狈不堪.唯有那双眼清亮坚定,带着悲恸固执,我沉默看着她的背影.
      "赵姬,"我缓慢开口,声音凝着沉重"我无力帮你,这些钱,你藏好了."
      说着从荷包倒出大半铜板递给她.她咬着嘴唇,颤巍双手接过,小心的放入背后孩子小小的裹布里.
      我转身出去,听得她在身后小声道谢:"谢谢."
      重回到座位,一时闷闷不乐,心中压抑.当今世道如此险恶,人心又多淡漠,我孤身一人,举目无亲,该如何于此乱世中存活?未知的凶险重重,我又能否应对自如?
      虽不知赵姬一介妇人,何以沦落至此,但我明了,我是决不愿将一生美好便如此轻易的浪费,无人能够逼迫我放弃,即使是我自己,也不允许.
      一边等待早饭,一边考虑出路.在林子里,我虽打定主意不与无忌朱亥多纠缠,只是同行者而已.我又怎能知晓,短短几日,我便对那温润尔雅的人心生牵挂.那人,亦成了我唯一的出路.
      用过早饭,我便回了客房休息.心中藏事,总归沉重,不断的叹息着,拿了玉坐在窗边把玩,一晌午就这般溜走了.
      待到薄薄的夕阳渲染红光洒进屋,我才惊觉已是黄昏,登时决定出去走走,总是闷在屋里胡思乱想,不如去街上闲逛.既能打探消息,又能放松心神,实在一举两得.
      邯郸城道路泾渭分明,很容易认路.我索性放宽心在街上游荡.道路两旁的店铺已经有半数打烊,只剩稀疏几家,在门前挂了灯笼,投下昏黄烛光,颇是寂寥.
      远远就听见深巷里隐约的娇笑声,疾步走近探头一望,果真是一片觥筹交错的烟花之地.
      不知为何,我猛然想起客栈里那个可怜的赵姬,心底徒的生出钦佩之意.她果真是勇敢而负责的母亲.
      只可惜,生不逢时.若我他日有力,必当弥补此日力不从心的遗憾.
      这样思虑,不知不觉便绕着城墙兜起圈子.天渐暗,城墙上的灯笼点亮,红色的灯皮笼罩烛光,渗透出妩媚的神采.
      头顶是轮清幽孤月,星芒点缀其旁,却无一肯靠近.视线在天空打转儿,意外的瞥见一抹月白后,就再挪不开了.
      他正经的挽发,用玉冠箍住.着丝织锦袍,越发显得身材修长.他站立在城墙之上,仰头凝望星光,我于墙脚之下,抬首仰望他的身影.莫名鼻头一酸,竟觉得他似乎就是那轮孤单月亮,身边无一陪伴.而我就是那颗背叛族群,离他最近的星星,哪怕微小黯淡,仍然想要靠近他.
      也许此刻月光太亮,星芒闪耀迷了我眼,也许烛光太幽暗,使人失了思绪,我竟然不曾想,月亮与星象,究竟隔着多少山海无法横越,纵使极力想靠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就是一丝毫,也无法改变.
      这一瞬,我心底只存了这一个愿望.
      但求重逢.
      回到客栈,守夜的小厮肘子撑在柜台上正打着盹儿,我信步过去,想和他说说话.近了,看他满脸倦容,终究不忍打扰,在他面前站了会儿,
      我轻轻问道:"这邯郸城的星光可真美啊,是么"
      应我的唯有轻浅的呼吸声.
      我笑了笑,转身上楼回了客房.
      后来多少个日夜,我不断的想,假使此时我没有情难自禁,是否,就会幸运那么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赵国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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