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不悲凉》丛未

3、苏先生和冉小姐续

　　灯火通明的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同的角落或者是地方，这就是冉玗觉得人类最真实的时刻。
　　苏誊选择了她以前最爱的西餐，但那只是以前，所以，冉玗不觉得他是在讨好她，反而觉得他是在捉弄她，因为一个吃了六年西餐的中国人，已经无法把那种味道单调的东西当作自己的第一兴趣了。冉玗现在更喜欢中餐，或许一直都喜欢。
　　“很正式，我喜欢。”细长的桌子，有种你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共饮长江水的感觉。冉玗提高声调，她没有忘记厌恶繁缛固守本性就是苏誊的性格。
　　喜欢？她以前最讨厌麻烦也最怕麻烦，这种繁琐的礼仪她竟然喜欢？“专心吃饭，别说话。”苏誊挥手，优雅闲适的音乐缓缓响起，这乐声悠扬婉转，仿佛在娓娓道来他们的过去。唯一与这气氛不符的，只有冉玗那张看上去僵硬的脸，和跳动紊乱的心脏。
　　一顿尴尬又匆忙的晚饭之后，冉玗深深意识到，什么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让人窒息的淡漠似乎从来都没从苏誊身上离开过。
　　“苏先生这是在讨好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苏誊没说话，只把车开到了电影院门口。冉玗不明白，明明是他主动找她，为什么苏誊每次默不作声的感觉都像她在主动。这一点让冉玗的心绪很凌乱。
　　“没错，我在讨好你。”那么自然的承认，让冉玗感到很不安。“看一场完整的电影，这是我的诚意。”
　　刚恋爱的时候，路璃要求他一起看电影，苏誊总是没等电影结束就睡着，即使路璃发现了也从来没叫醒过他。
　　冉玗忘记了她说过的话，她说她要看到他的诚意，所以，他是在追求她么？这个男人还是那么心思缜密，让人琢磨不透，那么，他还是那个苏誊吗？

　　门铃连续的响起，却没有人回应。Viola拎着行李箱趴在门上听。
　　“死丫头跑哪去了！”无奈，Viola开始打开行李箱翻钥匙。
　　偌大的客厅，黑漆漆的只剩下透过窗帘缝隙闯进来的月光，Viola开了灯之后把自己整个人扔在沙发上，无意中目光扫到了茶几上扣着的相框，翻开，Viola轻轻的摇摇头不再去看“傻瓜。”
　　静静躺在茶几上的相框里，装的正是西装笔挺的苏誊的剪报。

　　路灯慵懒的灯光似乎在打着瞌睡，冉玗坐在苏誊的车里，如果不是车子发动机微微作响和安全带束缚，恐怕她早已睡成某种生物。苏誊的车开的很慢，慢的像哄小孩睡觉的摇篮。
　　苏誊太享受这种感觉，甚至到了贪婪的程度，他不忍心叫醒她，更不想叫醒她，或许在沉睡的时候，她才不会故意露出她的芒刺，才不会用接近他的方式使彼此更加疏远，才更接近路璃。
　　看着熟睡的冉玗，苏誊忽然很想拥有她，很想不顾一切的爱她，宠她，纵容她。或许是冉玗睡得太熟，又或许是她睡得太轻，苏誊轻轻覆上冉玗的唇时，冉玗丝毫没有动作。苏誊感受着她的温度，却忽然间有种沮丧的感觉涌上心头，进而，沮丧衍生为悲伤，他想起何修，那个她称作男朋友的人，停留在冉玗唇上的轻柔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疾风暴雨。
　　冉玗轻轻的皱皱眉头，她很敏感，所以在苏誊刚吻上她的时候，她就醒了。可无论是温柔如水还是疾风暴雨，她都接受了，没有反感，没有抗拒，像那天晚上一样。
　　车窗外的夜色被这一幕光景沾染的多少有些温暖。角落里的镜头机械的反射着冷冽的月光。

　　厚重的窗帘拦住了想要进入房间的每一缕阳光，冉玗蜷缩着靠在沙发上，凌乱的头发和一张疲惫的脸消散了她的高傲锐气。
　　怎么办，她忘不了在过去的六年里因为他而痛不欲生，她以为她涅槃重生会亲手将他推进火海，可是她的心竟然卑微到无尽的渴望来自他的爱，她爱他，她一直都没有告诉自己，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在沉寂的昏暗中牵扯着冉玗的神经，但她不想动，也没有力气。
　　Viola站在门口有些吃惊，昨晚接到电话出去已经快到凌晨了，这丫头如此萎靡不振不会一夜没睡吧。
　　“怎么了你？”Viola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抚上冉玗的额头“我的乖乖，怎么这么烫？喝水了没有？吃药了没有？看你这个样子肯定没吃，走，我带你去医院。”说罢，拉着冉玗站起来。
　　“不去。”有气无力的拒绝显然没有作用，冉玗最终还是被Viola扯进了医院大门。
　　挂号的人很多，冉玗瘫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闭着眼休息。恍惚间觉得旁边有人坐下，本来没在意的冉玗却被一双大手紧紧搂在怀里，男人身上还散发着古龙水的味道。
　　“干什么？”冉玗条件反射奋力挣脱，可终究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没有照顾好我的阿玗。我要惩罚你，在我的怀抱里多待30秒。”男人清透的声音掠过头顶，冉玗顿时放下心来，是他。
　　“乔劢？”这个怀抱随时都温暖的不像话的男人，这六年几乎形影不离和她在一起的人，乔劢。
　　“嗯，还是我们阿玗叫的最好听。”乔劢用食指刮了刮冉玗的鼻尖，满脸宠溺的笑容。
　　冉玗猛地抬头“我哥回来了？”
　　“没有。”
　　瞬间放松的神情似乎有些明显，冉玗低下头不说话。
　　“这么精神不振，不像你，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小感冒而已。刚下飞机一定很累吧，好好休息倒倒时差。”冉玗说的轻松，心里却打紧的很，她渐渐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向她逼近。

　　“最近医院的事实在很多，这不刚忙完就来找你了。”何修双手拄在冉玗的办公桌上，一脸歉意。
　　“被放了四次鸽子，还以为何医生放下手术刀立地成佛了呢！真是可惜！”
　　“我一个心理医生，就没拿起过手术刀，恐怕这佛是成不了了！”
　　瞪着一脸无措的何修，冉玗竟无言以对。上次何修送花本来是想给冉玗接风洗尘，不料正好碰上苏誊，说来也算是救了冉玗的场。
　　眼看着空气在冉玗的压迫之下都要凝结，何修嘴角扯出一抹浅笑“带你去个地方。”

　　站在福利院门口，冉玗疑惑着，为什么何修要带她来这里。
　　似乎看出了冉玗的心思，何修指了指不远处一群嬉戏打闹的孩子，“从他们的眼里看看世界，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很美好。”
　　说话间突然径直飞来一个球，何修眼疾手快的一个侧身挡在了冉玗身前，球重重的撞在何修的后背上，何修吃痛闷哼一声。
　　不远处的孩子发现了何修的身影，不约而同的奔跑而来，嘴里喊着“何修哥哥”，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灿烂如烟花，璀璨如星辰，看着何修与他们拥抱，冉玗似乎觉得，自己并不孤独。
　　“命运对他们不公平，可他们从未怨恨命运，反而是坦然接受，乐享其中。有时候，他们是我的老师。”
　　“经历的多了，懂得也多了，怨怼的借口自然就多了。”冉玗看着足球场上玩耍的孩子们，像是看从前的自己，总是天真的以为所有不好的事情总会离自己远去，可是事实也不过是如此残酷。
　　“你经常来这里？”
　　“这个福利院是我爸投资建的，我只是偶尔来做做义工。”
　　“爸爸——还好吗？”声音被冉玗压的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可还是一字不落的闯进了何修的耳朵里。
　　明明那么脆弱，为何偏要假装坚强。

　　暮色微凉，空气满带着湿意，不远处的海边形单影只的站着一个人。
　　冉玗眯着眼，发丝被海风吹在脸上，看不清表情。曾经，冉玗以为心死了，人活着就是一具躯壳，感受不到痛苦，也感受不到快乐。可是当那具躯壳再次陷入死心所向时，痛苦却未减少半分。
　　“还记得吗？四年前那句话。”
　　何修的声音随风入耳，拉回冉玗凌乱的思绪。
　　“你出院的时候，特别坚定的跟我说，我不会和你说再见，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路璃了。”
　　“记得，遍体鳞伤的路璃，脱胎换骨成了完好无缺的冉玗。”当时有多坚定，现在就有多累。
　　“你打算怎么面对他。”
　　以陈述的语气问出的问题，总觉得有让人措手不及的杀伤力。冉玗微怔，沉默不语。或许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因为她所有的设想在苏誊主动找上她时已经破灭了。
　　“一条路，没有人规定你怎么走，只要不迈错步，就不会掉进深渊。”
　　“可如果每一步都走的很累，那样是不是也会掉进深渊？”
　　“你认为累的每一步，都不是你心之所向，随着心走，就不会累。”
　　一滴眼泪伴着暮色消失在黑暗中，冉玗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心之所向，是爱是恨，是进还是退？之所以累，是因为不知道心之所向啊！

　　“你现在确定你是回来报复苏誊的？”
　　“是。”
　　“你不是。”
　　“我是！”
　　“你根本就没办法报复他，你爱他，以前爱他，现在爱他，你一直爱他。”
　　”是他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他，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是你毁了你自己，你没办法接受你爱他的事实，所以你就用所谓的仇恨蒙蔽你自己。”
　　深夜，冉玗从梦中惊醒，额角的汗珠很快和眼泪混合在一起，这样难受的时候，她恨自己超过恨苏誊，因为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爱他。

　　一个阳光充盈的上午，冉玗难得心情不错站在窗前晒太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像是在充电。
　　这时候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变得不安分，铃声此起彼伏的响着，冉玗意犹未尽的走过去接起电话。
　　“下楼。”一个冷峻的男声。
　　冉玗飞快的跑到窗前看向楼下，一辆白色的法拉利停在楼下，一个穿着蓝色毛衣的男人倚着车站着，是苏誊，冉玗着急的连拖鞋都没换就跑下楼，却在面对苏誊那一刻，完全没了刚才的慌张着急。
　　“找我有什么事？”
　　苏誊几乎是瞪着冉玗，目光紧紧的锁着似乎要穿透她的身体。
　　“我想你了。”
　　……
　　苏誊一个晚上没睡，他想了一个晚上，也纠结了一个晚上，对于冉玗的她究竟该怎样面对，明知道六年前的事情另有隐情，可是他却不能告诉她，或许不是不能，是不敢，所以他的爱在冉玗的恨面前很懦弱，他甚至不敢去找主动她，哪怕已经想的快疯掉。可是现在，他来了，他知道何修是个幌子，可是这种骗人吃醋的把戏到底出于什么，他想明确她的想法。
　　“我想了你六年，我知道你恨我可我还是想你，我快疯了！”
　　“你已经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冉玗失笑，强忍着泪水，“我拜你所赐过了六年生不如死的生活，你知道有多煎熬吗？现在你来跟我说你想我？”
　　一字一句刺痛着苏誊，一字一句让苏誊无地自容。“对不起阿璃。”
　　“我不是路璃，这不是在逃避，是我太想以冉玗的身份重新开始了，可是我和你，不会有重新开始。”最后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说完冉玗便转身消失在苏誊的视线里。只剩下苏誊一个人站在原地，痛苦的看着。
　　他终究是自作多情了，当初自己选择的路，只能自己走完，再痛再苦也要承受，而在这路上生出的岔道，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克服那种想要靠近的欲望。无疑，冉玗是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