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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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很多年以后，她并没有和诸葛朔在一块儿，那么，她永远也不会了解那一年的他，为什么会匆匆自江北赶回。
她一直以为，这世上绝对没有无可取代的东西。
如果再也吃不到李家铺子卖的玫瑰糖，那么就吃贺家卖的珍珠糖，如果没有贺家的珍珠糖，总还有云来楼的糖乌李，香远斋的豆沙团。
这世事原本就是这样，没了李家，总还有贺家……
就像是……那年爹受伤后，她主动揽起家里的大小事务，然后开始为这件事、那件事，忙得团团转。一切，总要有人去做的，即使没了这家生意，总还有那家的……
一直到好几年后，原本担心会夭折的小弟白白胖胖的长大，爹的身子一日一日好起来，已经可以下床，可以像常人一样自行穿衣吃饭……
或许，如果没有后来那件事情的发生，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她心底缺少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樊宁说过，其实她是个什么事都不放上心底计较的人。很好，却也很不好。因为这样的她很无情。
她不懂，真的不懂。她哪儿无情了？无情的应该是樊宁那种游戏人间的，而非是她这样的。
可是她错了，原来樊宁不是无情，他只是从来没有对哪个人付出真心，一直到他遇见了舜华，一直到他失去了舜华……
后来她才明白，即使日升月落依旧，有些东西也会悄悄变着。
变着，就不同了。
究竟是她对不上心的事情浑不在意，还是，莫莲这个人缺少了什么？
她不懂，直到后来，她才发现，是她刻意让自己不懂。只是在开始逃避那日之前，她从未发现，也从未对自己坦承。
这样的莫莲，可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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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那时她刚及笄，是个大姑娘了。
那年回忆依旧和往年没有太大不同，依然是她带着大队家仆，代替父母前往诸葛庄拜访。
不，或许还是有些许不同吧！
那是夏日。
红白莲花一同开着，几滴露水在叶片上滚动，晶莹浑圆得像珍珠一样。
「好香……」初夏的细风吹来一阵香气，像是花香也像是叶香。
诸葛正刚从外头回庄，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莫莲不知何时来了，此刻她站在白色石栏边，一脸出神的看着覆满湖面的花叶。
「莲儿！」诸葛正唤了她一声。
「诸葛伯伯。」她回首一笑，这才发现诸葛伯伯回来了。
见莫莲露出笑，诸葛正突然有些感慨，也许是发现孩子长大了，这样的笑容多么有分寸，轻轻浅浅的客套疏离。
「这几年辛苦妳了……」他突然有此感慨，这几年莲儿代替父母东奔西走，这些他是瞧在眼里的。
「不辛苦。」莫莲笑开了脸，看来依旧有点稚气。
「妳爹的身子好些了吗？」
「全都好了……」她停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下去。「不过往后不能再动武，打造兵器的事也全交给铁哥了。」
铁哥是她爹的学徒，这么多年下来，至少也将打铁功夫学了七八成。
「是吗……」诸葛正有些感伤。「以后有什么打算？」
「铁哥会顶着莫家的招牌，如果有人上门买兵器，我们还是会卖。」全天下除了铸剑山庄的兵器，应该没有比莫家更好的了。何况名剑难求，在铸剑山庄碰了壁的人，总会到莫家买剑的。
不是她想自贬身价，只是事实就是如此，莫家就是差人家一点……
「妳爹呢？」
「他可以在旁边看着铁哥，动手不行，动嘴总行了吧！」莫莲笑了起来，终于不见方才拘束的模样。
「从今年开始，乌金矿就可以大量开采了。」矿坑弄了这么多年，到今年总算有稳定的产量。
「真的？」莫莲惊喜的喊了出声，有点不敢相信。
诸葛正看着她的模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朝她说道：「想不想到后山看看？」
「啊？」她愣住，觉得诸葛伯伯的提议有点怪，让她去看采矿？
「妳一定没看过矿坑吧！不如上山看看，回去顺便说给妳爹听听……」诸葛正脸上闪过一抹模糊笑容，似乎隐藏了某种深意。
「也好，那我就上山看看吧！」她觉得诸葛伯伯微扬的唇角，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彷佛记忆深处的某种笑容，但她怎么想不起来呢？
诸葛正仰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又笑了。
◎
莫莲拎着裙子上山，瞧这山坡陡峭得很，她开始有点怀疑诸葛伯伯是不是报错路了。记得出发前伯伯特别提醒过，到岔路时走右边，这条才是正确的。
但她怎么看都觉得奇怪，右边这条路简直是兽径，瞧地上的草高及腰部，现在她走的小路像刚有人踩出来，真的每日都有矿工走这儿上山吗？
「不会有蛇吧……」她喃喃说着，手上拿着树枝拨弄草丛。
前方的风景渐渐开阔了起来，她瞧见一条小溪自面前流过，茂密的草丛也到此为止，溪水闪耀着某种金属光芒，看来源头处就是矿坑了。
这么偏远的地方，厨房那些丫头要怎么送饭上来？她疑惑的想着。
好不容易走到水源处，莫莲发现溪水是从一处裂开的山壁渗出，右边有着一个小山洞，一旁还堆着许多破碎石块。
那就是新开的矿坑啰？
迈开步伐向前走去，就在她靠近山洞的同时，一条人影自洞内闪出，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就感到有人抓着她的手臂往后退去。
莫莲抬头，一瞧见那毫无表情的脸孔，她就知道这是诸葛朔，他一如她记忆中那样，看来有点冷淡又有点傲慢。不过一见着他，心里就生出种熟悉的安全感，心上某处紧绷的所在，因他的出现而放松了些。
「你在做什么？」她有点弄不清诸葛朔的意思，他从山洞里急奔出来，抓着她就往后退，难道洞里有熊吗？
呵，就算洞里有熊，诸葛朔也可以徒手打倒牠吧……
还没有等到诸葛朔回答，就在他的动作僵了一下的同时，他突然用力将她扔了出去。
「轰──」
「炸山。」
她摔得头昏眼花，整个大地也震得厉害，然后他冷冷的声音才传入耳中。
浑蛋……诸葛朔……为什么每年的开始，她都这么狼狈？
她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才想好好骂诸葛朔一顿，却发现他一脸怪异表情的瞪着她看，那模样有点难以形容。
「你自个儿要把我扔出去，现在还作什么态……」他那什么表情？怎么眉头像打了几个死结似的。
看着莫莲难忍疼痛的表情，他突然觉得手肘有点发麻，像是有种虚幻的痛扎着。她摔疼了吧？看她的手肘好像撞着了……可难道方才要压倒她吗？他想。
热烈的爆风气流在他身后旋着，烤得背后一片灼热，他不想解释理由，炸山的威力经常会波及四周，所以他才选择远远把她扔出去。
好痛！她的背摔在地上，脚也像拐到似的痛着，诸葛朔这个浑蛋……
像是嫌她还不够惨，豆大的雨滴从天空中落下，她才一恍神，雨已经像泼水般直落了。
「过来。」他的声音冷冷落下。
青色的身影飞快在雨中移动，她不甚灵活的跟着他动作，这才发现左方山壁有道裂缝，刚好可容一人侧身通过。
冲入狭窄的山洞后，她发现里头别有洞天，这是个长窄的岩洞，洞里甚至放了兽皮棉被，看来平日定是有人在此过夜。
「披上。」他翻出一块厚棉布，顺手往她身上扔去。
好冷。莫莲打开棉布，将身子整个包裹起来，但一股寒意还是驱之不去，她只能冻得直发抖。
外头雨势更大了，从洞口看出去，只见着灰色的雨水漫天落下，看来这雨一时三刻是停不了的。
诸葛朔呢？
随着枯枝燃烧的气味传来，温暖的火光映亮了岩壁，原来在她发呆的时候，他已经动手生火了。
热气与干柴燃烧的气味传来。那个低头拨弄火堆的人看上去有些陌生，他更高了，也更壮了。总归一句，那个童年回忆中的诸葛朔，早在时光默默流逝中，从少年长成了男人。
「这边不是矿坑吗？」她明知故问，或许是不想让这温暖的静默再蔓延下去。
「矿坑在另一头。」她走岔了？他的心情依旧因她出现而起伏着，这样的事似乎每年都要来上一回。
诸葛伯伯是故意的。莫莲心想。但是把她和诸葛朔凑在一块儿有什么好玩，难道看他们把对方气到跳脚很有趣吗？
「这边也有乌金矿吗？」她裹着棉布，轻轻朝火堆移动了几分。
「或许。」他将拨火的树枝丢入焰中，高大的身形往后贴上了岩壁。
他在躲她？好冷淡的气氛，好冷淡的人……
她看着诸葛朔，细细的看着他。原来一切早在不知不觉间改变，瞧他不再那么瘦了，现在的他修长结实，湿透的青衫贴着他的身子，她能够感觉到他多么健壮，似乎只要用一只手就能捏死她。
「你知道吗……」她选择用这句话当成闲谈的开头。「我家明年要在苏州开铺子了，开一个打铁铺子。」
雨声轰隆隆的传来，诸葛朔没有看她，依旧用双手环胸，专注的望着外头，似乎没有听进她的话。
莫莲笑了一下，感觉有点儿寂寞。
「开在苏州的铺子可以卖些寻常刀剑，对那些在外讨生活的人来说，应该就堪用了吧。你想想，要是漕帮盐帮经过，都到我家铺子来买刀剑，那也就很够了。」
他仍是沉默，但她晓得他听见了。
「等乌金矿运回去后，我看就加一点到刀剑里，铺子里再加卖菜刀你看如何？就叫『无坚不摧』菜刀好了……」她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岩洞里回荡着。
他为何不说话？她低头寻思道：「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吧！往后我就叫你诸葛大哥，你想怎么叫我？」
诸葛朔猛一回首，冰冷的目光直瞪着她。
莫莲笑了，火堆里偶尔传来几声爆音，温暖的橘光将她的脸映得红了。
她成功了，她终于成功的让诸葛朔回头了。但是，惹他回头有那么好玩吗？为什么见他不愿往自己看上一眼，心里会隐约有种不该有的寂寞感传来？
某种怪异感觉困扰着她，莫莲皱起眉头，发现湿透的衣裳紧贴在身上，更让人觉得烦躁无比。
她有点恼的将身上裹着的厚棉布放下，却在此刻发现诸葛朔又将脸转向洞口。像是不愿看她，像是，不敢看她……
「诸葛朔？」她叫他。
他听若未闻，不愿回头。
「你真别扭……」
莫莲扭扭脚踝，觉得摔倒的伤似乎不那么痛了。
「你很讨厌我是不是？」
他的身子颤了一下，或者没有，那是她看错了。雨还是很大，诸葛朔还是很沉默，她还是觉得气氛很怪异。
算了。算了……
她缓步走到诸葛朔身旁，然后偏过头对他说着：「我明年不会来了。」
银电从天空中直劈而下，映得他的面容亮了，她觉得诸葛朔仍然没有反应。
或者，他是给她的话震得僵住。
「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挖矿的事到今年总算有个答案，往后也不必她每年都来了。不用再见到她，诸葛朔是不是会开心一点？
莫莲走入雨中，有点像逃离那个太过静默的山洞。
他看着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雨里，湿透的衣裳将她纤细的身子紧紧包裹住。他看着她的身影融入一片灰色当中，然后才发现自己太慢伸出的手，并没有拉着任何东西。
莫莲。莫莲！莫莲………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