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心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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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过后，天色大亮，日头刚升起来还是红彤彤的颜色，头顶一片蓝汪汪的天干净得被清水洗过，今日又是个大晴天。
珊瑚带着双燕去见柳氏，院子里的下人都是白氏临时从别处调来填的空缺，原来的下人都发卖出去了，越澎还得有下人侍奉着。
丫鬟进去通禀过，才请她往里去，珊瑚特意扫了一眼院中花期已过的碧桃树，树下空空如也，只有青草茂密——
那一日，她在这碧桃树下刺杀越澎，险些得手，哪能想到不过两个月时间，再进入这个院子，已是越家二少奶奶的身份，她的仇人仍然好好的活着。
她想要杀的越澎此时就站在正房门前，初升的太阳在他脸上身上留下一层金红色的轮廓，愈发显得他身形挺拔高大。
其实越澎相貌很好看，只是一双眼睛总是阴恻恻地使人望而生畏，譬如此时，他负手立在台阶上，目光微垂，便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珊瑚察觉到扶她的双燕，手上传来微弱的颤抖，这丫头心里已经打鼓了。
珊瑚轻拍她的手，示意她莫怕，上前给越澎见礼。
“弟妹来得够快的！”越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昨夜折腾得太晚，就睡不着了，”珊瑚坦然说道，“正好来送送大嫂，大嫂还没走吧？”
前去彤云轩请她的下人说，大少奶奶回去之后提出要见二少奶奶，不然就不上路，越澎的意思是让她自行了断，免得逼迫弄出伤来，不好跟柳家交待，所以僵持之后，越澎才松口让人去请二少奶奶。
越澎居高临下审视她，是一幅审犯人的模样，紧抿嘴唇不发一言，周身散发出强大的冷意有如实质，强烈的压迫感。
珊瑚仰起脸，面色无畏，淡然笑道：“我可以进去吗？”
过了好大一会儿，越澎才侧身让路。
“多谢。”珊瑚提裙摆迈步踏上台阶。
“你是什么时候和朱氏联手的？”在路过越澎身边的刹那，他压低声音问出这个问题。
和朱氏联手？
“联手？”珊瑚轻哼一声，“我没那么多计较，只想自己过好自己想要的日子，你信么？”她的眸光定格在越澎脸上。
越澎皱起眉头，看她片刻，却没说话，转身缓步下了台阶，踱步往院子里去。
天刚亮，透过窗纸照进来的光线还不足以驱散室内角落的昏暗，是以烛火还未熄灭，蜡烛将要燃尽，只有一星火苗仍在摇曳。
里间的透雕百子千孙的架子床上，纱帐挑着，被褥齐整，没有睡卧过的痕迹。柳氏还是昨夜那身被花刺勾破的衣衫，发髻松散地坐在床边，眉宇之间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与绝望令她看上去颇显憔悴苍老。
她双手交握搭在膝上，目光自珊瑚踏进门的那一刻便没再离开过，看似平静的眼底却汹涌上愤恨、厌恶、不甘和嫉妒。
珊瑚让双燕去门外等着，自己独自走近柳氏，“找我来，想跟我说什么？”她在离柳氏五步远的地方站住，漠然地看着对面的人。
柳氏轻轻哼了一声，“我现在真恨不能拿把刀，宰了你！”她语气低柔，宛如呓语。
“你不会这么做的，”珊瑚淡淡一笑，“朱姨娘假道伐虢置你于死地，你要留着我对付朱姨娘。”
柳氏的身子微微一震，蓦然抬头，眼睛微微眯起，“你真是聪明啊！”她很快就摇头、苦笑，“我轻信了朱氏，落到这样的下场，只能怪我蠢，是我太蠢……”
“你不是蠢，只是太想我死，才会利令智昏跳进别人的陷阱！”珊瑚毫不客气地点明。
“是啊！我巴不得你现在就死！”柳氏咬牙切说着，脸上满是怨毒的冷笑，“我真后悔当初自作聪明，示意朱氏联手说服夫人，把你嫁给越泓！我应该让夫人拒绝你进门，随便你嫁去哪里，给谁做妾，至少都离得越家远远的，不会和越澎扯上瓜葛……”她猛地顿住，咽回那些刺心的话，痛苦的闭起眼睛。
“没有我，也会有其她女人！”珊瑚说道，“朱氏只是不想让你我联手帮着夫人对付她，才离间你我。我们联手借越泓的事情打压朱氏被禁足，朱氏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我才嫁过来，她摸不清楚我的软肋，又因为她娘家侄儿和越泓打架之事与我翻脸，自然不会来找我联手，所以，你是她唯一可以挑唆利用的目标。”
“朱氏固然是因为这样要与我联手，”柳氏摇头否认她的说法，“若不是因为看到你和越澎……我也不会下定决心不顾一切想和朱氏一起除掉你！”
这样说来，她和越澎在王家花园的暧昧真的落进柳氏的眼里。
柳氏搭在膝上的手蓦然收紧，骨节喀喀轻响，“王氏，你让我死个明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越澎纠缠上的？是你出嫁之前么？如果是，你为什么要答应嫁给越泓……做什么露水夫妻？”
“露水夫妻这个词儿可不像是你能想出来，是朱氏说的吧？”珊瑚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就因为这样，你答应和朱氏联手？”
“你这是承认了？”柳氏眼中这才涌现绝望，“我就知道，那封信肯定是你写给越澎的，里边还夹着你的画像……”
“画像？”珊瑚截断她的话，“什么画像？什么信？”
“你又要抵赖么？你方才明明承认了！”柳氏气恼地叫起来，“你这个贱人，出尔反尔……”
珊瑚掐住她的脖子，追问，“到底是什么信，什么画，快说！”
“你写给越澎的信，你不会忘记了吧？”柳氏嘲讽地问道。
“我从没有给越澎写过信，更不可能画像给他！”珊瑚神情肃然、眉头皱起，这件事情要么是有人陷害，要么就是别有端倪，如果是陷害倒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别有端倪，“柳氏，你什么时候见到的信和画，现在何处？”
“现在肯定还在越澎手里，至于收在哪里我不知道。”柳氏看着她的脸色，情绪冷静下来，“难道又是朱氏搞的鬼？可是我看到那封信和画从越澎衣袖中掉来出的时候，朱氏已经禁足了，她……”很快，她又推翻了，“她禁足又怎么样？不是照样买通了我这里的下人帮她指认我么？造封假信、假画，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吧？”
珊瑚却有另一层担心，她最怕越澎怀疑她是假的，暗中查她的底细，忍不住又问，“那幅画和我有多像？信里的内容你看过么？”
“信我没看过，掉出来接着被越澎捡回去了，画像也只是一瞥，但是我可以确定，那就是你！”
这件事情在柳氏这里问也问不出什么，珊瑚岔开话题道：“还是说说你和朱氏的结盟吧，你们两个当初是怎么商议的？”
柳氏静了片刻，缓缓说出她和朱氏的勾结——朱氏被禁足当日，知道她最在意越澎，找她说越澎和王氏不清不楚，她当时虽然嘴上说不信，心里却像扎了一根刺。看到越澎身上那封信和画像之后，更让她痛心的是在王家花园里看到他们和亲密，当时她的心里除了绝望就是仇恨！
回府当夜，她彻夜难眠，次日越澎出门之后，她就找了机会去见了朱氏，答应与她联手。
朱氏的计划是让柳氏想办法引珊瑚和越泓去月季花丛，到时她会在花丛里洒上能够引诱蜈蚣搀了水的鸡血，到时将珊瑚和越泓咬死在花丛里，端午节将至，蜈蚣出没伤人很正常。
之所以要把越泓搭上，她们是怕珊瑚腿脚灵活跑掉，越泓是个傻子，必然难以逃脱。到时候越泓毙命，就把责任推到珊瑚身上，她还是死路一条。
柳氏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偷偷和白氏商议，白氏正愁找不到除掉朱氏的办法，知道朱氏要做这件事情，当然默许，只等越泓和出事，怂恿越松查找蜈蚣来源，将一切推到朱氏头上。
她们都自以为聪明，等着坐收渔利，没想到朱氏计高一筹，表面装作痛恨二少奶奶与之誓不两立，暗中已经收买好下人，意在扳倒柳氏。白氏有王家的五姨娘又有越澎撑腰，并不容易被除掉，但是除掉柳氏就除掉了白氏一条臂膀，对于白氏也是一种打击。
后来的一切就是珊瑚所知道的，柳氏见过方念雪的香囊，从瑛儿那里知道越泓为香囊和珊瑚起冲突，便让瑛儿趁越泓不备偷了真香囊，将他引到花丛边，将装有迷药的假香囊丢进花丛，引越泓进去捡，所以越泓到了花丛里才会昏迷不醒，一直睡到珊瑚和柳氏找去。
柳氏满心期待，珊瑚要么被咬死，要么因越泓之死受牵联，万没想到朱氏让她一人挑大梁唱独角戏，指证珊瑚与人有染要害死亲夫，直到最后，她才发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掘坟墓，朱氏从头到尾真正要除掉的人是她！
案上微弱的烛火跳了一下，终于燃尽，未烧完的一点灯芯落入烛油中湮灭，余下一缕轻烟如线飘摇，渐渐散得不成样子，终于了无痕迹。
珊瑚抬手捏住一块附在烛油边上还未软化的烛块，轻轻握在掌心，微灼的温度使掌心升起一股暖意。
柳氏的声音在身后寂寥地传来，“我出嫁前，母亲告诉我，要想在夫家立足，就一定要抓住丈夫的心。嫁过来之后，我处处小心谨慎，看着夫人和李姨娘、朱姨娘的争斗，才更深刻地体会到，没有丈夫的宠爱，日子简直就是如履薄冰！我对越澎千依百顺，愿意为他做一切，却唯独不愿意他有别的女人，我简直不能想象，他的心不在我这里，我的日子有多难熬！自古母以子贵，李姨娘和朱姨娘好歹有儿子傍身，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如果越澎的心不在我这里了，纳妾生子，我除了死，还有别的选择么？你教我如何不怕？……”
柳氏还在絮絮地说着，虽然同情她不能生育，在越家生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公婆嫌弃、丈夫休弃，变成这个样子，但是想到越泓的伤，珊瑚觉得还是觉得难能原谅……
掌中的烛块已经冷硬凝固，珊瑚正欲丢掉，鼻翼间忽然闻到极淡的香气，若不是再次凝神细闻，几乎当自己是幻觉。
珊瑚不确定地将烛块移到鼻子下，深嗅气息，霍然瞪大了眼睛，这、这是……麝香？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心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