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秋梦如

16、临海陆校二、入学

　　平静的西月江缓缓流过东极，小巧玲珑的茶楼临江而建，踩的人多了，木楼板悠悠地晃。过往船只扬帆摇橹，倚在围栏上，听着唱歌似的粤语，颇有一番意味。
　　钱涵端着茶，一个个打量着被陆校拒之门外的女同胞。
　　黑红脸膛，浓眉大眼，身板儿壮实的高秀芝是关外人，是被表妹叶芷言强拉来的。此时气乎乎地大口大口喝着茶。叶芷言是典型小家碧玉女学生，说起话来文绉绉的。
　　中京大学讲师陈瑶珠，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已经二十有四，从英伦回来刚刚一年，此时，就是她在说话。
　　“英吉利桑赫斯特军事学院有女军官学院，为什么我们中华就不收女生？男女平权，说了这么多年，事到临头，还在歧视女性。我们应该向委员长提出抗议。”
　　“是啊，二万万的男子，是入了文明新世界，我们二万万女同胞，还依然黑暗沉沦在十八层地狱。”附议的是沪上巨贾的小千金，有着长长波浪卷发的沈若樱。和她一起来的，是她女高的好同学张莺莺。
　　钱涵先找到的，是陈沈张三女，就在她们串联的时候，大胆的高秀芝刚好和表妹一齐来到，争抢报名表和男生大吵。
　　四女自是不能袖手旁观，泼辣的张莺莺出身沪上小市民家庭，吵起架来言辞犀利，见多识广的钱涵都谓为观止。
　　六个女孩子被拒绝的方式各不相同，碰钉子个个都头破血流，便聚集在一起商议。
　　陈瑶珠还在抨击社会，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楼口响起：“说这些也没有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怎么证明我们不比男子弱。”
　　“对，就是这样。”张莺莺说：“我们也不比男人少读一天书，我们会的，他们还不一定会呢。”
　　钱涵呵呵笑起来：“是啊是啊，我们会生孩子，他们男的会吗？”
　　“喂，小钱，你站那一边？”沈若樱不满地叫起来。
　　进来的女孩子高挑个，学生头，穿月白斜襟上衣黑色百褶裙，标准女学生打扮。她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我叫林斐玉，文采斐然的斐，温润如玉的玉。就读临海大学一年级，我也是来考陆军学校的，大家以后就是战友了。”
　　“人家不要我们哪。”高秀芝闷闷地说。
　　林斐玉眼睛亮闪闪地，笑得高深莫测：“要不要可不一定。我们先女扮男装，改个男生名字通过第一轮考试再说。”
　　钱涵提出异议：“笔试不难，在座的应该没人通不过。但是，军人最重要的还是军事素质，我看这里绝大多数都是娇小姐，要是学校让我们跑个两万米来测体能的话，各位小姐，你们谁能达标？”
　　“我。”高秀芝报名。叶芷言垂头丧气地说：“我不行。”
　　钱涵一个一个看过去，连林斐玉都垂下了眼帘。
　　“那么，你们还有什么特长？”
　　沈若樱呐呐地说：“那，我会织毛衣，还有，我会做全套法国大餐。我的家政课是全优。”
　　陈瑶珠精通法语和英语；张莺莺会开锁，用她的话说：“我们弄堂里有个老头是沪上第一名偷，嘻嘻，我是他徒弟。”
　　轮到林斐玉，她自信地挺挺胸：“我姐夫是一代名将，自幼我就在他家长大，他的军事书籍我全都研究过，而且他写的文章都是我誊抄的。他曾经说过，如果我生为男儿身，也一定会在战场上崭露头角的。”
　　“你姐夫？谁啊，肖楚？”钱涵好奇地问。
　　林斐玉脸飞红霞，四下望了望，小声说：“我说了你们别告诉别人哦，我姐夫是李子和。”
　　9月15日，第一轮招生考试开始，七个女孩子都换了男装参加，考场中不乏瘦小男子，她们的身形倒也没怎么让人起疑。也许教官们也没想到这些女子心志坚韧。
　　考试内容很简单，七个人都过了，黑大个章虎也榜上有名。
　　看完榜，女生们聚在一起喝茶庆祝。
　　沈若樱还在哀悼她的波浪卷发，钱涵已经在教高秀芝怎么样在长跑中保持体力了。
　　“秀芝呢，是我们的主力。你的任务就是，在跑步跳远等耐力项目上打跨学生出身的男生。”林斐玉在进行战前布置：“大多数男生都是学生，比军事知识绝对赢不了我，我会在军棋推演或者沙盘演练上获胜。小张的神偷绝技也是我们的王牌。但是你呢？小涵。”
　　钱涵双脚一跺，拉开架式表演一招擒敌拳，笑嘻嘻地说：“不用担心我，除了军人出身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赢我。”
　　“你到底会些什么啊？”张莺莺追问道。
　　钱涵有点傻眼，扳起手指头，慢悠悠地说：“射击、驾驶、爆破、投弹、通信都会，不过射击属于强项。”
　　大家一齐嘘了一声，齐齐转身，扔下这个臭屁的家伙发愣：“我又没有骗你们。”
　　虽然钱涵简单地教大家改变容貌，但这一群‘男生’还是生得过于柔弱了些，除了壮实的秀芝和高挑的斐玉，其他的，个个都像发育不良。
　　“为了能安全地通过入学典礼，我想，我们最好不要经常出外活动。这样吧，你们谁不会外语？我教你们。”
　　陈瑶珠交待众人，大家只好跟着她学法语。
　　“给你们讲一故事。”钱涵瞅一眼瑶珠小声说。
　　“话说老鼠妈妈领着小老鼠出去逛街，走到一死胡同，突然来了一只大花猫，拦住了他们。
　　大花猫兴奋的舔了舔锋利的爪子。
　　小老鼠吓得浑身颤抖，在这危急的时刻，老鼠妈妈急中生智，学了两声狗的叫声。“汪汪！汪汪！”
　　大花猫最害怕狗了，转身就逃命去了。
　　老鼠妈妈松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对小老鼠说：“孩子啊！多学一门外语是多么重要啊！”
　　说到这里，钱涵还重重喘口气，大家轰然大笑，瑶珠哭笑不得，举起书作势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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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试过后，是体检。
　　几个女孩子才舒展开来的眉头又锁得紧紧。别的还好说，这体检可不是要她们的命么？
　　钱涵病弱，大家都当她是小妹妹，斐玉虽然和她一般大，却因为出奇的有主见成了一群人的主心骨，连年长的陈瑶珠都挺服她。此时她一副深思状，坐在椅上不声不响，等着她拿主意的姑娘们鸦雀无声，只有瑶珠在不停翻书。
　　“我们找校长去！”总归还是只有这个办法，斐玉豁出去了。校长刘宾素以开明宽厚著称，一生致力办学，此次临海隆重请他出山，若能打动他，她们说不定可以堂堂正正入学呢。

　　注：二万万的男子，是入了文明新世界，我们二万万女同胞，还依然黑暗沉沦在十八层地狱-----语出秋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