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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临海陆校一、遭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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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临海,地上火红一片景观壮美,已是凤凰花落时节。
嫣红似火焰柔软如羽毛的满地花瓣飘零随风,是凄艳的美,不似北地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只默默的,轻轻地,撒满一地,拨动人心中最哀愁的弦。
钱涵的脸色还是不好,灵动的大眼越发深陷,唇色苍白中泛着青。一路上奔波流离,所带的针剂又分了大半给宋天德,她像离了枝的花,慢慢地憔悴。但她仍然眉飞色舞,蹦蹦跳跳地踩在软软的花瓣上。
黑子提着个小手提箱跟在后面,唠唠叨叨地让她跑慢点。
临海比往常要热闹,大街上多了不少外乡口音的年轻人。不时有人从钱涵身边经过,个个都是气宇轩昂,英气逼人。
黑子怕钱涵累,放平箱子硬拖着她在路边坐下。
“大妹子,你知道陆军学校往那边去吗?”好大一个阴影,遮住了钱涵头顶的阳光。
是个黑黑的大高个,一口山东腔,背上扛着个铺盖卷儿,笑容明亮得像他身后的太阳,眼角细细的纹路爬到了鬓边去。
“知道啊,我们一起去吧。”
钱涵才站起来,黑大个就拎起了箱子,笑咪咪地呲出白牙。
其实钱涵也不知道具体的地方,只知道在临海市下辖的东极镇上。仗着会说粤语,一路问去,竟幸运地搭上了顺风车。
“三位到军大干什么呀?”
开车的是个很年轻的小兵,边换档边问。敞蓬吉普车拉风得很,钱涵坐在前座浮想联翩,眼前仿佛幻化出一身戎装的自己意气风发。
“俺要去报名啊。小兄弟,你也是吗?”黑大个抢着回答,还捅捅身边的黑子。
小兵笑呵呵地:“那可不行啊,这小兄弟太小了,本校招生要求年满十八岁呢。”
黑子神色一暗,别开了脸。钱涵连忙说:“没关系啊,黑子你先上两年学,后年再考也一样啊。对了长官,你也是军大的教官啊?”
小兵脸红了,但还是有三分得意:“我不是教官,可我是总教官的勤务兵。肖总教官说等我再长大一点,也可以上军校的。”
“肖总教官?是肖楚将军吗?”黑大个猛地站起来,大声问。
钱涵连忙搜索记忆库。肖楚,三十八岁,南方军猛虎师师长,从著名的清泫起义起就与现任委员长李子和并肩战斗,一文一武战无不克,可以说,现在的南方政府就是其率军一刀一枪打下的基业。将军出身的教官,他的战斗经验那可是宝贵的经验啊,怎不让人肃然起敬呢。
“到了,你们到那里领报名表就可以了。”小兵和气地笑着,待他们下车后开进了陆校。
人好多啊。黑大个放下铺盖卷,不好意思地说:“小姐,麻烦你帮我看着,我去排队。”
“那用你。看着。”钱涵挤挤眼,冲进了人堆。
男生们都不好意思和女孩子挤,不约而同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双手撑在桌子上,钱涵兴冲冲地大声说:“请给我两张报名表。”
黑大个咬着笔杆的样子实在有趣,钱涵三两下填好,站在他身后看。他伏在钱涵的小箱子上,一笔一划认真得紧。
大多数人都是当场填写,只有极少一部分带了回去。全国的有志青年都云集在这个小小集镇上,客栈老板笑歪了嘴,听着奉承把房价涨了又涨。钱涵他们来得迟,最后只在镇外一户农家找到了一间偏房,而就在这农户家里,已经住了四个外省年轻人。
“章虎,你才十九岁呀。”钱涵小惊一把,看他样子,她还以为快三十了呢。
填好表格,章虎抱被子憨憨一笑:“大妹子,你和小兄弟就在这儿委屈一下,俺到廊檐底下将就就中。”
钱涵挠挠头,看着地上一堆稻草撇撇嘴,无奈地说:“算了算了,你也不用出去了,看样子我也只能野外生存了。”当了几天大小姐,又被周翰芩和黑子照顾的妥妥当当,她还真是变娇气了。
黑大个的被子全垫在黑子身下,两人也不怕热,搂在一起睡得像一对小猪。蚊蝇在钱涵耳边不停地嗡嗡,她索性起身走出。
住在一起的那几个人也没睡,坐在磨盘上谈笑风生。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有两个女学生来报名。”
“不是说不收女生吗?”
“是啊。可是人家说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连匹夫都有责,何况她们是新时代的新女性。”
“呵呵,女孩子上战场?听到枪响说不定就吓哭了,到时候是不是还要我们去哄啊?”
钱涵惊讶更甚。不收女生?她急忙上前去问:“几位,请问你们知道那两个女生在那里住吗?”
青年们好脾气地笑着摇头,钱涵顾不得多想,转身向镇上走去。
南方的夏夜,未到午夜很难入眠,尤其对北方人来说。小酒馆里还有人在喝酒聊天,大街上也还有人在乘凉。
像这样没头没脑地找可不行。钱涵想起了上午遇到的肖楚的勤务兵。
陆军学校的大门紧闭,门两边有红漆漆成的对联,影影绰绰看不清写的什么。白天的喧嚣过去了,地上满考生写坏了团起扔掉的纸张,有个苍老的背影一蹲一蹲地捡拾着。
老人的背影佝偻着,每一起站起都很艰难。钱涵飞快地蹲下,捡起纸抚平,没一会儿,就拾了老大一叠向老人递去。
大门打开了,一辆熟悉的吉普车开了出来,钱涵抬手拦住,小兵的脸伸了出来。
“你好,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昨天报名的女生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钱涵说得又快又急,小兵卟哧一声,立刻又板起脸,眼睛向后瞟着。
后座上仰靠着一个穿军装的男子,军帽戴得很低,辨不清样子。钱涵吐吐舌头,冲小兵不解地眨眼。
小兵挤眉弄眼,示意钱涵自己问后座男子。
豁出去了。
“肖将军,打扰一下,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军校不收女生吗?”
后座男子坐直身子,摘下帽子手指按压太阳穴,一张刚毅的面孔上满是疲惫。“小姐,中华男儿还没死光,用不到女人上战场。”
他淡漠地尖锐地说:“我们不可能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女人的身上,她们看到老鼠都会尖叫。女人在战场上只会是男人的拖累。”
“不。”钱涵被他的言论激怒,双手把在车门上,狠狠地盯着这位名振中华的年青将军。“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一样可以。肖将军,女人决不会比任何一个男人差,包括你。”
“小姐,你比我强。在说大话这一方面。全兵,开车。”他的头痛得快要裂开来,嵌在肋下的弹片也在使劲往骨缝里钻,他实在没有耐性再跟这个坏脾气的小姑娘理论了。
钱涵的手紧紧抓住车门,全兵不敢开快,只得慢慢向前滑行。
肖楚愈加愤怒起来,他还赶着去见雅兰和孩子。为了筹备这个学校,他还没来得及见一见他刚出生的儿子。一拳砸到脑袋上,似乎这样能让疼痛减轻,全兵连忙踩住刹车,停下车子。
“将军你……”看到将军的神色,全兵也对钱涵不满起来。将军旧伤又发作了,现在当务之极是送他上医院,不是呆在这里跟小姑娘吵嘴。
钱涵也讪讪地松开了手,咬了咬唇轻声说:“对不起将军,我不应该打扰你。”
车子飞驰而去,钱涵扁扁嘴,决定一家一家旅店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