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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镜中花??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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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内,颢斫边呵着手边把此次出门购回的货物一一列给叶阳聆。
“人参二十颗,灵芝十朵,海马一斗,珍珠十斛,花雕二十坛……”
叶阳聆执笔一一记录在本上,手指却冻得有些僵硬。
“真是的,库房内也不生个火盆,冻死我了。刚到家门口就下这么大雪,幸好我赶的及时,不然这山可怎么爬啊!”颢斫的鼻子冻得红通通的,这库房简直像个冰窖。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从昨晚下到今日午后,积了足足三尺有余,现在也只是小了些,外面依旧飘着雪。
“关外不下雪的?噢,你是在西戎噢,那地方连雨都没有,是下不了雪。”颢斫转念一想,“那你小时候不也在京城的?怎么说头一次见那么大的雪?”
“谁还记得住那么远的事。”聆笑到,“你就记得四岁前下过几回雨雪?”
“怎么不记得?大雪封山,道路不畅……”颢斫一本正经,煞有介事般绘声绘色。
“得得,崇仪兄乃神童,聆不过凡夫俗子,比不得,比不得。”聆懒得和他抬杠,笑着摇摇头。
颢斫倒也不再接着瞎扯,只上上下下打量着叶阳聆,嘴角有些抽搐:“聆啊,你就这么怕冷?怎么裹得像个粽子?”他一早就想问了,不过老是有事打岔没功夫开口。
叶阳聆停下笔搓搓不听使唤的手,有些无奈:“是王爷非要我穿多一点,一早就抱了十件棉衣给我。”
他本来没想穿那么多,无奈伏月却盯着他一件一件地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套了六件衣,胳膊都打不过弯来,王爷却还嫌少,又给他披了一件大斗篷,他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自己明明一把骨头浑身没几两肉,此刻却圆滚滚地像个球。
颢斫忍不住扑哧一笑,摇摇头:“王爷好生偏心。你可知你身上套的这件白狐衾袍花了八千两银?”怎么看怎么像个胖狐狸。
叶阳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又笑道:“你且莫说王爷偏心,你身上套的这件紫貂皮袄只怕不少于四五千两吧?”他倒真没想过这袍子竟这般昂贵。起初只觉着这些衣物异常华美,想必不菲,却不知到了这般程度。八千两,全府上上下下打点三年的冬装都绰绰有余了。
“这件也就三千八百两。我都跟了王爷二十年啦,你才来多久?你可知这件袍子就是王爷,平日里都舍不得穿。”颢斫瞪着眼睛,心想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连王爷都逃脱不过。后又觉着这话似乎哪里不太对劲,皱着眉头琢磨。
“这与你跟了王爷多久可没关系,我比你聪明,王爷自然偏宠我。谁让你一天到晚到处跑,王爷想见你都难。”叶阳聆倒是大言不惭。在王府待的愈久,少年人该有的活泼也愈发显露,何况又是对着颢斫,说话大可不必忌讳。
“喂喂,你个没良心的小菜头少在这儿挑拨离间!”颢斫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胸膛,丝毫不介意他二人究竟差了多少岁数,“平日里见你动不动就脸红还当你好生腼腆,这才多久没见,长志气了你啊?!”
叶阳聆愣了愣,便又是一贯的笑容,“不敢不敢,若无菜坛相护菜头又岂可安生?行了,货都盘妥了,这库房太冷,你我赶快回堂屋去吧。”
“嗯,这还差不多。”颢斫满意地点点头,却一转念,眯着眼暗忖片刻反应过来,瞪大眼睛追上前人,“好你个臭小子,你是说我像菜坛子又酸又硬呢?”
聆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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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颢斫去了账房,叶阳聆却依旧是朝着书房的方向前行。
望着满地蓬松柔软又纤尘不染的积雪,聆心里痒痒的,犹豫了老半天,最终忍不住踏上去踩踩。一步便是一个深凹的脚印,咯吱咯吱的声音让耳朵蹿过一丝丝麻酥酥的感觉。唯恐弄污了宝贵的皮袍,叶阳聆费力地提着原本就过长的袍尾,很是愉快地脚踏积雪前行,直到感觉锦靴有丝寒意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廊下。
跺跺脚,震下靴上的雪,叶阳聆学伏月的样子拢了拢衾袍,却发觉自己身长不够,这会儿又是浑身重物,完全抖不出伏月的潇洒,撇了撇嘴。
颈间皮毛不时随风抖动轻蹭,柔滑温暖的触感令聆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伏月极畏寒,而这白狐皮袍如此温暖,想必王爷十分珍爱,现在却覆在他身上。颢斫说的不错,王爷给他的每一件器物皆是珍奇。
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他深吸口气,突然觉得着曾裹住王爷的袍子隐隐约约还留着王爷的味道。带着浅浅茶香,家的味道,让他无比安心。身体涌上一股燥热,这温暖让他想起伏月的拥抱,那宽大的胸膛,抚慰的轻拍,让他放下一切防备想要全心全意依赖……
猛然一惊,止住自己的念头,甩甩头,不敢再想下去。
王爷就在眼前出现的那扇门之后,只是这么想着,心便软了几分。他加快了步子。
刚踏进书房,叶阳聆便觉察着屋里气氛不大对劲。
谦煜来了?
可王爷脸色为何这般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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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爷。”叶阳聆礼毕得谦煜颔首便向伏月走去,暗忖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人恁的一脸凝重,欲言又止的样子,“王爷,货已盘妥请王爷过目。”上前递上账本。
伏月蹙眉望着他红通通的双手,取过账本随手丢一旁,边塞了个怀炉到他手中:“你看着妥了就好。去烤烤火暖暖。”
叶阳聆应了声却不急着烤火,他脱下外袍外袄悬于檀木衣挂,手抱怀炉立于伏月身侧。屋内暖的紧,脱下最为厚重的两层衣袄,浑身轻巧许多,却因自冰雪地忽地进了暖屋,从头到脚都发痒起来。
他有些疑惑地望向谦煜,谦煜满脸无奈地回望他一眼,叹口气又转向伏月:“二哥……”
“送回去。”伏月淡淡的声音透着冷峻,严厉而不复往日与谦煜说话时带着宠溺。
“二哥……”谦煜可怜兮兮的声音带着一丝央求。
姑且不管老头子,九叔却是一番好意啊。
“送回去!”伏月的声音渐渐失了耐心。
“王爷,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怒!”叶阳聆见情势不对忙打圆场。
伏月扭头见他立在自己身后,蹙眉:“让你去烤火为何站这里?”
“王爷,屋里暖得很。方才坐得腿有些麻,想站一会儿。”叶阳聆笑眯眯的。
伏月伸手握住他的手,发觉已是热乎乎的,方淡淡道:“随你。”又转回头望着谦煜,被聆一劝,口气倒是缓了几分,“你明知我不可能收下这些个东西,怎么那么糊涂冒着大雪送上山来?”
谦煜简直想哭了:“父皇下了旨啊!”抗旨是要杀头的!不然他好端端的不呆在他的谨王府暖暖和和,偏要顶着大风雪带一车货物爬山找挨骂,他有病啊?!
伏月重重叹口气,眉头打了好几个结。半晌,淡淡道:“拉回你的谨王府,就当是我收下送你的。聆,去把府印拿去盖上。你和谦煜同去。”
待那二人走出房门,伏月后仰向虎皮椅靠,中指轻压太阳穴。脑中一跳一跳刺痛。
父皇?
伏月冷笑。
他尚在宫中那些年月,几时被允许叫那人一声“父皇”?
几车死物便想挽回父子之情?他晔王府要什么宝贝没有?
说什么后悔,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深深吸口气,伏月企图平静难得激烈的怒气。
都这么多年了,到底还是放不下啊!
心情有些烦躁,眼光无意一瞟,望见了那只伏于案头多年的血石玉麒麟。
玉中纹络遇光便透而波动,麒麟慈目,天然玄墨眼瞳嵌于血石眼眶中,不时流转,恍若活物。
那是他儿时初与夫子出行时,九皇叔送他压惊之物。
“小麒麟,小麒麟,愿伴我儿平安行……”
似是回想起当年靖亲王抱他于怀中笑容满面的情形,伏月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伸手向那温热暖玉麒麟,顺着鬃毛纹路缓缓爱抚,他垂眸,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