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红深处鬼见愁》缱绻西风

4、玉面圣手

　　第三章玉面圣手

　　“玉面圣手楚溟鲲。”与此同时，在数里之外的一个土堆旁，还有另一人也在念着这个名字。
　　“耿大哥，玉面圣手是谁啊？”看耿晔那一脸如同见了鬼的表情，常非心中疑惑不已。从他认识他以来，除了在师傅面前，还没见他对其他人这么失态过。而且，这才只是提了个名字，都没见到人，至于的吗？
　　“你年纪还小，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号，但是你记住，如果哪天见到这个人，能避就避过去吧，一定不要主动去招惹。”耿晔叹了口气，轻声告诫他。这个三十年前就成名的大魔头，喜怒难测，武功也是奇诡高深，一旦成为敌人，将是西风教称霸江湖最大的障碍。
　　“真有那么恐怖？难不成他有三头六臂？”少年人的心性就是你越是不让他干的事情他就越想尝试，常非正好就处在这样的青春叛逆期，不禁对那位玉面圣手很是好奇，倒真想找个机会会上一会。他此刻只是那么想，真没料到不久后就碰上了，又是另一番机缘。

　　“楚溟鲲！”雷骏一张老脸由白转青，显然已是气极，“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庄主，请您为属下作主啊！”见檀净羽沉默不语，他又一脸愤慨的进言：“这事要是传扬出去，我逍遥山庄的威信岂不荡然无存？”
　　“哼！楚溟鲲本来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偏生为了一个女人甘堕魔道。倘若他不来招我，我还可以让他多活上个三年五载。既然你要惹上了我，那也怪不得我檀净羽心狠手辣了。”不知是被他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还是他早有此意，青衫少年轻蔑的笑着，满脸阴霾。
　　“庄主，那现下该当如何？”雷骏借一鞠之势掩饰住眼中的阴狠之色，但微微颤抖的声音依旧泄露了他计谋得逞的兴奋。
　　青衫少年看向寒玉棺木，微一沉吟，忽而开心的笑了起来，但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着边际。“雷骏，我问你，三十年前的无忧谷，比我今日的逍遥山庄如何？”
　　“……”似是没有料到他会问出这等话来，雷骏明显地愣了一下，才正色道，“三十年前无忧谷雄居一方，弟子三千遍布江南，与咱们半斤的八两。”
　　“那你又觉得尹大小姐姿色如何？”对他的话满意地点点头，檀净羽又问了另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呃……属下武功低微，哪有福分见到尹大小姐啊！”雷骏猛一顿足，十分惋惜，忽然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尹大小姐行走江湖之时，大家都唤她‘冰雪芙蓉’，想来定是个冰雪聪明的美人儿。”
　　“能教一个男人同时放下权势、富贵和美人，随她浪迹天涯，你说，这个女人又是何等样人？”檀净羽斜睨一眼寒玉棺，忽然笑得有些诡异。
　　说到此处，雷骏开始有些明了。“这玄天龙女虽然也算得上个美人，但毕竟是海盗出身，又如何及得上尹大小姐名门之后，慧质兰心。”对于当年那桩公案，他一直为那位艳名在外的尹大小姐抱不平。
　　“耳听为虚，需得亲眼见了方能为实，你说对吧，雷总镖头？”表面是在征求他的意见，然而檀净羽根本就不等他回答，就面色一沉，冷声吩咐道：“来人，把她挖出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配葬在他逍遥山庄的地头上。
　　“庄主，难道……”事情到了这一节，雷骏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寒玉棺中所埋之人的身份。“玄天龙女今年不过四十多岁，怎么会……”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檀净羽一口截了回去。
　　“是或不是，看看不就知道了。”再一次冷酷地笑着，他转身发现那些镖师并没有动作，不禁有些恼火，声音陡地拔高：“挖！”
　　“……”那几个镖师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动手。玉面圣手的威名和手段，他们都是有所耳闻的。若今天干下这等事来，就算是奉命行事，恐怕也不会讨了好去。而檀净羽又是总镖头的主人，同样是个得罪不得的主儿啊。当真是进也难，退亦难啊！
　　见到他们依旧没有动手，檀净羽不由得嘿嘿冷笑起来：“雷总镖头教的好弟子啊！”
　　只短短一句话，就把个雷骏吓得冷汗涔涔。他望了望纹丝不动的镖师，不由得火起，暴喝道：“你们的都聋啦，没听见庄主的话吗？还不快给我挖！”眼下已成骑虎之势，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被雷骏痛骂一顿，几个镖师顿时如梦初醒，赶紧拿起铁锹干起活儿来。挖了，玉面书生不会放过他们；可是不挖，总镖头现在就会要了他们的命。比起那未知的将来，他们都选择了眼前。
　　一阵丁丁当当的挖掘声之后，寒玉棺终于在八个镖师的合力之下抬出了土坑。
　　“打开！”檀净羽早就闪到了一边，青色小衫不染半点尘埃。他的声音不算大，却透着一种森冷杀伐之气，别说那些镖师，就连雷骏也禁不住吓了一跳。
　　面对着这位似神如魔的庄主大人，再没人有半丝犹豫，想也不想就上去敲打棺木中的寒玉钉，打算开棺。

　　“住手！”一个清脆却满怀怒意的声音突然响起。眨眼之间，众人面前便出现了一对青年男女。说话的女子不过二十来岁，粉面含怒，杏眼藏威，虽是气极，但丝毫没有影响她那张明丽容颜。
　　“你是谁？”檀净羽紧紧盯着站在她身后的长发男子，眼中有簇火光在闪动。他十三岁接掌逍遥山庄，内平叛乱，外竖威信，遇过敌手无数，却没有哪人能给他如此明显的压迫感。细看那人，约莫二十七八，五官生得煞是俊朗，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如鹰般凌厉，让人不由得心中一紧。他身上穿的虽只一袭寻常布衣，但那种天生的王者气势，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就像一柄削金断玉的宝剑，尽管入了剑鞘，仍旧难掩其寒气。
　　那少女并没有意识到檀净羽的话是对着自己身后问的，当即冷哼一声答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楚楚是也。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盗我娘的坟墓！”她一双美目死死的盯着檀净羽白皙俊逸的脸，恨不得喷出火来。
　　“你娘？难道你是……”雷骏一张脸顿时吓得惨白。今日之事如果被那魔头知晓，他哪里还能有命在啊！一想至此，他刚刚因仇恨而积累起的一些勇气立刻消失殆尽。
　　“哼！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我楚家的人都敢动！”觑出了雷骏的怯意，楚楚更是打心底瞧不起他，当下冷笑一声，厉声道：“识相的便把我娘的尸骨安置好，否则——”话音未落，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就见得白光一闪，一件物事擦着雷骏的颈边飞过，插入他身后的大树干里，亦兀自颤动不休，竟是一柄薄如蝉翼的飞刀。
　　万万没有料到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出手竟如此之快。雷骏在一阵呆愣之后，禁不住冷汗涔涔，湿透了衣襟。楚溟鲲的女儿已如此厉害，若玉面圣手本人亲临，恐怕连檀净羽也讨不了好。想到这里，他一张老脸不自觉垮了下来。早知今日，就算是借他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不咽下这口气呀！
　　雷骏慌了，他身后那群镖师更是比他还慌。不管是不是奉命行事，他们是直接挖出玄天龙女棺木的人，若那叫楚楚的少女要追究，第一个找的就是他们。所以，听得楚大小姐话中似乎有转机，他们都如梦初醒，争相过去抬寒玉棺，生怕晚了一步，就会人头落地一样。
　　“哼！”檀净羽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一张俊脸寒了下来。他伸手向腰间，众人只听到“哐啷”一声，再见银光一闪，便有一个粗重的身子倒了下去。
　　“葛镖师！”不知道是谁先从震惊里反应过来，望着地上被拦腰斩断的两截残肢，瞳孔里写满了惊恐。
　　真的难以想象，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现在竟……杀鸡儆猴，这一剑无疑达到了目的。
　　现下，不仅是雷骏和那群镖师不敢妄动，就连那名叫楚楚的少女也明显的震惊了。
　　整个松鹤岗上，除了檀净羽，便只有一人未曾动容。他拔剑、转身、杀人，还剑入鞘，四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快如闪电，势若奔雷，但那人却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仿佛这一切都不在眼中一般。
　　“想将人葬进龙冢，就得先问过我的惊魂了。”他的视线牢牢锁着楚楚身后的男人，脸上缓缓绽开一抹笑，残酷而嗜血。原本俊逸出尘的一张脸，此刻看来，竟透着森森鬼气，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你想让我出手？”一直站在楚楚身后的男子突然淡笑一声，走上前来。即便只是这么随意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也教在场的人看得傻了眼。他那份气魄和风度，都昭示着他绝不是个普通的人。
　　“风哥……”楚楚捉住他的衣袖，像是想要阻拦他，却又在他浅浅一笑中松了手。
　　“放心。”男子笑望着楚楚，温柔道出两个字。没有太过花哨的东西，但却是他亲口给出的承诺。所以，他有必胜的信心。
　　“小心。”看着他比星星还要晶亮的眸子，楚楚不由得也放松了下来，回他一个微笑，所有的信任都由此传递。
　　“……”最后向她点点头，男子回过头面对檀净羽，笑得有些云淡风清。“好快的剑！不过一出手就将人拦腰斩断，也未免太过毒辣了。”
　　“哼！想教训我，就要看你有没有资格了……”檀净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胸中有一股戾气在激荡，教他好生心惊。面对这人的笑脸，他曾为之骄傲自豪的冷静自持竟被打碎，点滴不剩。
　　丝毫不敢托大，他右手在腰间轻拂，“哐啷”一声，便将惊魂宝剑擎在手中了。自他十三岁出道以来，惊魂宝剑就未尝败绩。无论遇到多强大的敌人，只有此剑仍在他手，他便有必胜的把握。可是今日，他明显的彷徨了。那名男子的气息太过强大，不由得他不忐忑。
　　相较于他的严阵以待，男子就显得轻松惬意许多。他缓缓走上几步，随意在场中站立，静静的等待对方出手。
　　“你的兵器呢？”檀净羽眉头微皱，忍不住有些着恼。像他这样成名越早的人物，就越是忌惮别人瞧他不起。
　　“我的剑若出手，必见血方归，而我，不想杀你！”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仿佛早就知道胜负一样。
　　“你——好！”听了他的话，檀净羽更是气极，不住的嘿嘿冷笑。“你叫什么？逍遥公子剑下从不斩无名之辈！”敢轻视于他，他必叫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呵呵，这么说，我若不报上姓名，你比试起来便会缚手缚脚，不敢全力施为了。”男子笑着低头，微一沉吟，便应承着，“好罢，为了教你输得心服口服，我就告诉你。我姓叶，单名一个风字。现在就算你杀了我，也不算斩了无名之辈，动手罢！”
　　檀净羽几时被人如此看轻过，不由得气极反笑，咬牙切齿道：“很——好——请指教！”
　　话音未落，他身形陡地拔起，手中长剑挽起三朵剑花，便向着那叫叶风的男子当胸刺去。这看似随意的一剑，却正是三十六路逍遥剑法之一，也是他赖以成名的绝招——“名士风流”。这一招看上去虽然平淡无奇，但后面隐着两个杀着，进可攻，退可守，只要出手，便丝毫不会亏了去。五年来，丧命在这一剑之下的高手，也是多不胜数。他本没打算一出手就是这么厉害的杀着，只是——
　　是你辱我在先，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下辈子投胎，休要再看轻旁人了。剑尖朝叶风的胸膛一寸寸逼近，但那人依旧没有反应，檀净羽还道他被自己凌厉的一击吓破了胆，不禁有些同情他。不过同情归同情，他依旧没有收剑的打算。有些时候，有些场合，有些耻辱，是要用血才能洗得清的——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