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狐》齐*

17、十七

　　把客房里所有带血的东西都处理干净，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都彻底消失，离天亮似乎也不远了。

　　“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望着面露疲态的顿宫医生，前原佳彦感到非常抱歉，“可是找其他人，我不放心。”

　　徐天就趴睡在客房的床上，无知无觉，被汗水浸润过的头发已经渐渐干了。

　　“不苟言笑”四个字仿佛刻在顿宫医生的脸上，“只要是病人，随时都可以来打扰我。”

　　“怕是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本来就生活在麻烦之中。”瘦小精干的医生不为所动。

　　“您休息吧。”前原佳彦嘴角上翘，声音里不知不觉就多了几分恭敬。

　　顿宫医生并不推辞，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也早些休息。

　　前原佳彦躬身点头。

　　他走到门边，忽然停了下来，思忖了片刻还是说了出了来，“我很高兴这世上还有人让你牵挂……佳彦。”

　　前原佳彦回身一笑，“我也很高兴……我终于明白‘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了，顿宫叔叔。”

　　“什么感觉？”

　　“不想死，很怕死。”

　　“……”

　　“我死了他会伤心吧……不想让他伤心！我死了怎么给他幸福啊……必须得好好活着！”他的神情语气如同梦呓，眼睛里闪出的光芒耀如晨星，可说着说着，又发烧一般开始说胡话，“我死了他会跟别人吧……这么一想嫉妒得要发狂啊，死了也得活过来！”

　　“……感悟还挺深。”一向严谨的顿宫医生也不禁被他这番话震得浑身一抖，“不过你在我面前讲死啊死的，我会打你屁股。”

　　“Wui~顿宫叔叔你不要这样~”前原佳彦的五官都纠结到了一起，似乎有些懊恼和沮丧，那表情，一如当年那个顽劣得让所有人都头疼的五岁孩子。

　　顿宫医生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几丝笑意。

　　日月星辰，起落间，一天又过去了。

　　这一夜，风清云散，月光皎洁，繁星满天。

　　徐天刚睁开眼的时候，意识尚在模糊之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已经迫不及待地钻入了他的大脑。

　　“天~儿~你终于醒了！我觉得吃晚饭的时候你应该会醒了，所以我没吃一直等着你，可是等到大家都睡了你还没有醒，我差点饿死只好先吃了。现在你终于醒了，一会儿我去给你拿吃的。”

　　不出意外的，前原佳彦那张略带夸张与幽怨的脸出现在徐天眼前，嘴里还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仿佛魔音穿耳，弄得他还没搞清楚身在何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

　　不过，被人搀扶着慢慢坐起来时，后背撕裂般的痛瞬间覆盖了其他所有，倒抽了一口冷气，头脑也开始渐渐清醒。

　　那天发生事情，一幕一幕出现在徐天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刷刷刷地飞过去，直到他晕过去的前一刻，那个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吻出现。

　　徐天的脸倏地红了个透亮。

　　幸好前原佳彦去拿吃的了，此时并不在这里。

　　看到热气腾腾绵白的粥，徐天这才感到饥肠辘辘，事实上，从那天下午开始他就没吃过东西。

　　前原佳彦端了一碗白粥在床边坐下，一边搅动着一边用嘴巴吹着热气。

　　“我自己来吧。”徐天突然有些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放，只好低垂下眼眸。

　　“行了。”前原佳彦理都不理他，吹完了，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把勺子递到徐天嘴边。

　　徐天起先低着头，也没注意，吃了好几口，刚一抬眼，就见前原佳彦正把勺子往自己嘴里送，他顿时惊呆了。

　　“你在干什么？！”声音还带着不自觉的颤。

　　“试温度。”前原佳彦面不改色，理所当然地抿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神情，“可以吃了。”

　　徐天瞪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他这般情形，前原佳彦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嘿嘿一笑，“我不吃怎么知道温度合不合适，烫到你就不好了。”

　　“这碗你吃。”徐天转开头，“你再帮我盛一碗，我自己吃。”

　　前原佳彦眨了眨眼，“只有这一碗。”

　　徐天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憋了半天，“我不太饿，不吃了。”

　　“没有这个选择。”前原佳彦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漾起一个让徐天有很不好预感的微笑，“要不就这么吃，要不我用嘴巴喂你吃，你自己选。”

　　等明白过来他那个“用嘴巴喂”的意思，徐天连脖子都是血红血红的。

　　前原佳彦就这么静静地等着，肚子已然憋得生疼，最后终于等来了徐天闷闷不乐的妥协。

　　“这么吃……”声音细如蚊蝇。

　　“乖，这才听话。”

　　吃完一碗粥，前原佳彦收了碗出去。

　　坐了这么一会儿，徐天就感到一阵疲惫，正想着还是趴回床上继续睡觉算了，就慢慢开始转身。

　　前原佳彦回来一见，立刻嚷嚷上了，“先别睡，要换药呢。”

　　揭开最里一层的纱布，就算是极其小心地撕拉，在徐天的感觉里，依然是钻心的疼，他情不自禁地轻颤着身体，呼吸同时加重了。

　　前原佳彦的手很稳，也很小心，尽可能地不再制造更多的疼痛，但是徐天的每一次颤抖，他的心也跟着颤抖，他想，很好，终于明白心如刀绞是个什么意思了。

　　好不容易重新包扎好，徐天轻轻吁出了一口气，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然而下一刻，他全身的神经又绷紧了，简直比刚才换药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感到有个温热柔软的东西在触碰自己的后背，当他意识到那时什么的时候，他全身都僵硬了，皮肤都如病毒蔓延般开始泛起秀色。

　　徐天的皮肤有多白皙，那些伤口就有多狰狞，变成粉红色的瞬间就有多迷人！

　　前原佳彦忍不住扶住他的肩又亲了上去。

　　该推开他的……可是徐天觉得手脚都不听使唤，那种温暖的触感，让他心跳加速，也让他不断沉溺，沉溺，沉溺……

　　直到前原佳彦依依不舍之中夹杂着幽怨压抑的声音在他耳边恨恨地响起，“等你伤好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天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个绚烂。

　　前原佳彦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拧了热毛巾，开始给他擦拭身体。

　　“把裤子脱了。”

　　“啊？！”

　　“噢，我帮你脱。”

　　徐天倏地把被子抱得死紧，一脸的宁死不屈。

　　“不是……你又发烧又出汗的，要擦一擦，换换衣服……”前原佳彦看他那样子，很是无语，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立刻变得微妙起来，“昨天就是我帮你擦的呀……”

　　徐天心里又升起了极不好的预感。

　　就见前原佳彦慢慢逼近他，笑容贼得就像一只刚偷吃得逞的狐狸，“小天儿~长得挺秀气的……”

　　旱地一声惊雷。

　　在大火烧死自己之前，徐天一掌拍了出去，谁知那只狡猾的狐狸先行一步躲了开去。人没打着，后背的伤却被牵动了，徐天顿时满脸痛不欲生。

　　前原佳彦赶忙又坐了回去，“天儿你别激动，我不躲开，你随便打……”

　　疼痛难忍的徐天哪还管他说什么，极其不解恨地一巴掌刮在他脸上，发出好大一声“啪”。结果，把他自己给惊着了，好半天怔怔地看着前原佳彦说不出话来。

　　被打的那个完全没事儿人似的，抓起徐天的手覆在自己脸上，嘴里唠唠叨叨着，“天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捂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