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阳光》珩行天下

22、婚姻

　　周末晚上吃完饭收拾残局的时候，洪林一边擦桌子一边说：“谢家小妹妹，你别嫌你洪大哥说话难听。我劝你，如果有什么心结，要么解开它，解不了就砍断它，总之别再跟你那个都结了婚的老同学这么你猜我猜猜猜猜地折腾下去了。说白了，你一未婚的，怎么可能玩得过别人已婚的。你要是玩得过，早就修成正果了，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嫁不出去。”

　　“我没有玩！”正在摆椅子的谢玙手下顿时一个沉重的闷响。

　　“我知道你没有玩，但你干嘛白白送上门去陪人玩。三陪还有个出台费咧，你就这么自暴自弃。”擦好桌子的洪林，拿起剩下的碗筷准备往厨房走。

　　谢玙低下眼睑不做声，好半晌方抬起头来，冲洪林抿嘴一笑，一字一顿道：“你说话，的确很难听。”

　　小时候的谢玙，据说很是男孩子气，爱跑爱跳，爱爬树爱摘花爱折草，甚至郊游时还伙同小伙伴们搞出过放火烧田坡的事件。就是这样的女孩子，也还是会和人玩一些扮扮王子公主、爸爸妈妈和小孩的家家酒的事情。
　　那时的谢玙想法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样很单纯，觉得人生就是要找到自己的王子或者公主，然后从此幸福地生活下去。而过早识字读书的谢玙又和小朋友们唯一不同的一点是，她近乎固执地坚持，她只有一个王子，如果这个人不在，她宁愿扮巫婆也不会去当公主。这样的坚持，在小时候或许还可以叫早熟，长大了或许就只能叫幼稚了。

　　谢玙小学的时候看《小王子》，看到玫瑰花跟小王子道别的那一章就开始哭得稀里哗啦的，把自家老哥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不留神给了本什么不该看的书荼毒了小孩子脆弱的心灵。等到她读大学的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女生都爱去做狐狸。或许她所向往的世界，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定格在了那样的一个小星球上，那个星球是如此地小，每天最多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四十三次日落。就是这样一个在茫茫无尽的天空中不起眼的小星球，那上面有一朵娇气而别扭的玫瑰花，和她的小王子。

　　还有那些王子和公主的事情，到底是童话，不是现实。

　　在故事的结尾是美丽的婚礼，然后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样的婚姻就是童话，因为它只有一个开头，从来不给你看结局。
　　在那结局中，更多的男人和女人结了婚、然后心思各异、可能会离婚可能会拖下去、然后为了分财产各自机关算尽，这才是现实。童话却永远不会给你看这些东西，因为它们不够美丽。

　　按林昕的话，谢玙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林昕说：“做错事不可怕，但明知是错还要去继续，那也不可怕，而是可悲。”

　　承认失败比克服失败需要更多的勇气和毅力。但你连它的存在都不肯承认，你就永远不可能去战胜它。每个人都会有失败的时候，再平坦的生活都会有受挫的那一天，然后走过这一天，就是新的世界。只是有些人，即使往前走了，也是背负着这一天上路。然后终有一天他会发现这样的负担太重，那时候他就会想要寻找一种方法可以让自己没有负担地轻装前行。

　　星期一的下午，双层玻璃窗外是这个冬天渐渐西沉的落日。谢玙坐在电脑前，那些高高低低的打字声如此清晰地传到耳中，“我一直觉得，结婚和没结婚的界限是很清楚的。可成家立业总是好事，要恭喜的。至于什么过去的事情，既然都过去了，就不要再去想了。”

　　傅瑕这次却是稍稍停顿后方才回答：“呵呵，其实很多东西已经说不上爱或者不爱了。我又不是因为爱她才跟她结婚的。”一句发过来，接着又是一句，却是话锋一转：“哎，没有办法了。真的没有办法了。”
　　谢玙看到这话是先是一愣，旋即以更快的打字速度答复，写出的文字却是软软绵绵如风拂过一般：“不要这样讲，什么没有办法了。我更一直觉得的是，结婚了，就该好好地过日子，好好地爱自己的另一半。以前我小姐妹刚结婚没多久，也是喜欢唉声叹气的，我就爱教育她，要结婚你就别后悔，要后悔你就别结婚。”

　　对方还她一个笑脸，然后是同样长长的文字：“我没说我后悔啊。只是我觉得在这个世上要找到同时满足爱我和我爱的人是很难的。我曾经也想，我一定要找一个我爱的人结婚，如果找不到我爱的人，那至少也要找一个爱我的人。可是这么多年，我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我觉得我已经找不到这个人了，所以也就不再坚持了。”

　　谢玙和前男友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天，从来没有怀疑过将来他们是否也会分道扬镳，直到前男友跟她说：“我是送了你一个戒指，但那不代表我想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我也是说过，没有你我将来也不会去爱别人了，但我没说过我不结婚生子。”

　　小时候长辈总会多多少少教导我们，婚姻不是儿戏。所以要谨慎地选择，谨慎地对待，每跨出一步都要考虑后果。而谢玙，从来没有想过要考虑什么后果，因为她以为那些后果不存在，就像童话，只有一个婚姻的开始，永远没有后来。

　　记忆中那些深刻而无法抹去的，是伤痕。

　　所有□□的伤，都会痊愈。但还有一些伤，你不知道它有多深，你甚至不知道它在什么样的地方，你也就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样的时间重新复发。

　　MSN 上是傅瑕继续传来的信息：“爱情或许是种赌博，既然无所谓爱情，我也就不赌了，那就不存在输或者赢。而我没有赌，我只是自己做了选择。我自己选择了一个适合过日子的女人，谈了一年，然后就结婚了。就是这样。”

　　据说任何事情都可以划分成三段来看待。所以感情的历程就好比——读书、实习和工作。初恋就是理论学习，再恋的时候一般注意实践，等到签字结婚就跟签工作合同一样，彼此主要关心的还是各种各样的能力问题以及相应的报酬。

　　星期一洪林加班回来得有点晚，一开门刚弯下腰换鞋，一个黑色的影子就迅速移动过来，落在自己头顶前方明晃晃的地面。洪林换好鞋抬头去看，就看到谢家小妹妹那张冷若秋霜的晚娘脸，还有好似冷气吹风的声音，凉飕飕地吹过来，“你舍得回来啦！”
　　洪林站直了身子，咧嘴笑道：“谢家小妹妹，你这话很有歧义哦。不知道得还以为我是你家那个谁呢。矜持，要矜持。”

　　话音甫落，谢玙手里一把A4纸劈头盖脸就砸到洪林头上：“你给我买的什么打印机，你看看这打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上个星期还好意思要我请你吃烧烤当辛苦费。”洪林一边拾起地板上的纸一边回答：“买回来试打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嘛，现在什么状况啊。你没有多试几次。”“死机了，我还试什么试。你以为都跟你们男人一样，什么都是试试看，利用完了就扔一边是吧。”“诶，这个人跟机器是不一样的哈，不要在那儿随便上纲上线啊。你电脑呢？”……

　　专业人士在前，那些看似头疼的问题根源就变得很简单，既不是电脑的错，也不是打印机的错，错的是电脑没装杀毒软件，然后病毒发作的时候正在工作的打印机自然就开始打乱码了，就像发高烧的人没有及时降烧，等到烧昏头了他就会开始胡言乱语了。

　　洪林一边重装系统一边嘿嘿笑道：“敢裸奔上网的一般就两种人，一种天才，一种电白。前者我仰视他们的能力；后者，我也仰视，我仰视他们的勇气——咳咳，哎，大姐你下手轻点好不好。要捶你就捶大腿嘛，你捶我后背心，把我捶出肺气肿了，谁给你修电脑。”话没说完，小腿肚上就又狠狠挨了一脚，洪林头都懒得回，只是对着电脑屏幕笑笑，很大度地摆出一幅毫不介意的高姿态继续工作。

　　重装系统在技术上只是件小事情，就是费时间。两个人坐在书桌前吃着谢玙做的爆米花，不知为何有一搭没一搭地就聊上了，聊得却是些人生大事，比如婚姻。谢玙夸张地唉声叹气说什么工作好还是不如老公好，如果能有人养，家庭妇女也是种职业。

　　洪林摸着下巴，甚不以为然：“你以前不是总唠叨德国最讲男女平等吗，如今终于发现还是祖国好了？但别忘了咱社会主义最大成就可是在极短的时间就改变了中国女性的地位。你现在不搞平等想搞后退啊。”
　　谢玙翻翻白眼，扔了两颗爆米花到嘴里，嘎嘣、嘎嘣吃下去，这才又道，“是男女平等啊，所以一个挣钱一个花钱，一个养家一个败家，分工合作，搭配完美啊。”
　　“这种男人你就是到月球去找，那也就一砍树的。”
　　“你放心，这种人间极品我要是找到了，一定拉出来给大家遛遛。到时候不要太自卑啊。”
　　“我自卑啥，我倒还想找到实际的学习对象呢。”
　　“是，中国男人都会嘴上说，要学习比尔和盖茨啊，但心里恨不得把人给砍了。”
　　洪林难得认真地回答，“不是这样的，至少我不是。”

　　电脑提示重装成功完成。谢玙这才站起身来准备去洗漱，一边道：“话呢，谁都会说，对吧。洗洗睡吧啊，晚上失眠容易让思想走极端的，我怕哪天你上个北京报纸的头条了，我还不敢说这人我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