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阳光》珩行天下

18、朋友

　　林昕新婚到希腊度蜜月的时候，曾顺道来德国看望了还在读书的谢玙。两个人一起坐在教堂里看那些彩绘的玻璃窗，白色的光线透进来，就变成了斑斓。出了教堂的大门林昕的声音平淡如水：“小玙，如果你定要把一个人当上帝，那就记住，上帝是用来供奉的，不是用来做伴儿的。”
　　那时的林昕带着老公笑着到谢玙住的地方来，说要视察视察谢家二小姐的资本主义腐朽生活，结果冷着脸离开，说二小姐没看见，倒看见个封建主义的二丫环。

　　当谢玙还身处所谓的恋爱中的时候，林昕在MSN上同她讲：“男人的智商在某些地方是没有上限的，所以可以把人玩弄于鼓掌；而女人的智商在某些时候是没有下限的，所以才会被人玩弄于鼓掌。”然后林昕问：“你觉得你现在智商还剩多少？”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别的东西是宝贵，便是稍纵即逝的青春，你也恨不得都是和他一起，哪怕一夜之间到白头。可是当青春离开的时候，这个人也就离开了。

　　生活就是这样不停地和我们开着玩笑。
　　曾经以为会一直坚持的东西，到放弃时，才发现那是如此轻易。恰如你说我们结束它吧，我就说好。就是如此轻易的事情。

　　和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时，你或许会觉得一辈子都是太短。只是当这个人离开之后，你才知道一辈子还很长。当你的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你以为这个世界真的就只是这样了。等到他离开，你才发现，这个单调而乏味的世界里还可以有很多的人，比如亲人，比如朋友。

　　而真正的朋友就是这样一种人，在看似美好的过程中会把你骂到体无完肤，但在不好的结局中却一定会陪在你左右。

　　林昕从幼儿园就和谢玙是同班同学，有好几年还住家在同一条街面对面，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做作业，家里大人忙，打个电话就可以到对街去蹭饭。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谢玙有什么大事小事，她无权过问；谢玙有什么七灾八难，她无义务管。

　　而当她从一些电话聊天的蛛丝马迹里终于反应过来，谢玙和傅瑕不知怎么又搭上线后，凭着一种多年直觉，就觉得这事大不妥。第一不妥，直到她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了，谢玙也才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说是有上班的时候网络聊天，就把这件事一笔代过；第二不妥，是她没多久和某位初中女同学因为合作关系碰见，就多聊了几句，其中说起沈红的男友之一的傅瑕时，对方那种皮笑肉不笑把话说一半、吊起别人胃口、然后打死再不吐出一个字来的态度，根据她多年驰骋八卦战场的经验，这就是一种看笑话的态度；第三，傅瑕离乡背井这么多年和中学同学完全没联络，甚至和同城工作的其他老同学都不来往，依仗林昕这种公务员的政治专业素养，已经可以初步定论，这种疏离，言情点叫遗世独立，现实点那就是一种心机。老死不相往来那才叫遗世和独立，曾经自己断了联络、现在又自己窜出来，算什么事儿呢。所以，林昕寻思一番，就觉得这位傅同学主动跑上前来联络谢玙的动机怕是不简单。

　　快到年底前林昕到北京开会时抽空和谢玙聚了聚，林昕也就委婉地把自己的看法和她说了说。谢玙双手捧了杯茶闷着头听，却不答话，更不表态。林昕心下叹气，只觉得这位看上去仿佛永远冷静的手帕交其实骨子里仍然是不谙世事。她也只能说：“小玙，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想想，我们认识二十多年，我害过你没，那你今天还听不听我劝。你要听，我就说，我真的觉得，你们不适合。”
　　谢玙这才放下白瓷茶杯抬起头来，温吞吞道：“我没想过要跟他怎么样。我也觉得我和他不适合的。再说了，他也没跟我说什么过分的话啊，就是大家聊聊天，说一些从前读书时候的事情。”林昕却正色道：“你既然都这么觉得没什么了，那你还天天泡网上跟人聊什么聊。你们交情到那地步了吗，有什么话说不完。”

　　谢玙闻言就低下头去，继续小口小口地抿着茶，却不吱声，面上神色也看不出什么改变。
　　林昕叹口气道：“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读书，在国外也很久。但是现在在国内，网络聊天真的不是什么你想的简简单单的信息即时传送。□□上面连专找买卖的都有，什么ones、419更是家常便饭。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真的不要再去趟这种浑水了。”
　　谢玙这才放下一直握在手里的茶杯，点点头：“我知道。我也就只是想了解一下，以前的同学长大了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我知道分寸的。”
　　林昕听了这话却觉得自己前面说那么多等于白说，也气道：“你想了解他是吧？我帮你了解。”

　　那天晚上林昕正在单位里加班开会，听上级部署各种年终工作。半路手机滴滴响了两声，赶紧拽了手机出到门外走廊上，看到不过是条短信，号码也还熟悉，就点开来看看，一看却有点发愣了。她在空落冷清的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点了转发，把那短信转了出去。

　　那短信其实很简单：傅瑕，已婚。

　　小鱼儿晚上在家看完晚间新闻又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临睡前一时兴致来潮，又爬去上网。刚登陆MSN就看见谢玙还挂在上面，小鱼儿赶紧发去消息：“妹妹，你明天不上班啊，还不睡。”
　　对方回答得倒快：“那你不也没睡么，你老公又不在啊。”
　　“我老公出差。你要不嫌弃我人老珠黄，打个飞的来跟我困觉好了。”

　　对方久久未回复，小鱼儿也就开始浏览网页。没一会儿，屏幕右下角开始闪烁，点开对话框，看见谢玙发来的新信息：“还记得高中文科班那个傅瑕不，他最近加了我的MSN。原来男的也爱聊天的，我还以为只有女的才爱聊。”
　　小鱼儿看着字幕，脑海里迅速地跟着这个新话题转了两圈，就理出了一条思路来：“噢，你说那个人啊。听说他结婚有段时间了，估计是婚后综合症吧，开始觉得人生到头、生活枯燥。你将来结婚说不定也会有的哦，妹妹。”
　　对方回了个笑脸，“我知道。”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信息：“哎，我上次去同学会的时候听人八卦，说你那时候有好长一段时间在跟他一起学画画。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你居然也干这种重色轻友的龌龊事啊。老实交待，你们有没有谈过。”

　　小鱼儿正拿起自己先前搁在桌边的美容芹菜胡萝卜汁儿送到嘴里，眼角余光看到这段新对话，赶紧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手背一抹嘴，这才继续劈里啪啦地打字：“才没有。就算小时候有那么点蠢蠢的懵懂，人家也一直是抱着纯粹的、艺术的、欣赏的心态。在我的心目中，艺术永远是高于一切的，艺术之下基本上就是妹妹你了，其他人都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点发送，歇口气，赶紧又敲键盘，“再说了，那时候我也不是像其他女生那样觉得他怎么帅了，就是觉得这人挺特别的，高一那会儿就总爱往我们班窜，这么爱窜门偏偏又不爱说话。女人嘛，总是对特别的事物有那么丁点好奇心的，这个你一定要理解。当然咯，估计追他的女的那时候好像也不少，所以拽得跟什么似的。所以说，男人是不能宠的，不能惯的，对待他们，就是要坚定不移地继承和发扬我们中华民族伟大文化的优良传统——不打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

　　“真的没有？”

　　极干脆的回答传过来，“要不要我用我老公的性命作保证！”

　　谢玙盘着腿坐在自己房间的厚地毯上，手提电脑搁在前面，看见这样的回答，也不禁笑了出来。细长的手指敲过那些方方小小并排着的黑色键：“好了，不逗你了。我也要睡了，今天晚上喝了点酒，现在酒劲也散了。你也早点睡，早睡早起皮肤好。”
　　“收到。”
　　然后互道晚安，谢玙下线关机。

　　有一种人，你会记得所有和他有关的日期，你会记得他的爱好、他的口味，他喜欢什么样的颜色，有什么样的忌讳，又有什么样的梦想，即使成年，你也会为他担心，担心你们之间会发生任何的不快，然后一点点的难过都会让你记忆犹新。这种人，一般叫做恋人。

　　有一种人，他们会记得所有和你有关的日期，会记得你的爱好、你的口味，你喜欢什么样的颜色，有什么样的忌讳，又有什么样的梦想，即使成年，他们也会为你担心，但你们之间不会发生任何的不快，即使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也会很快抛诸脑后。这种人，就叫做朋友。

　　谢玙失恋的时候，一位学哲学的德国老友曾同她讲：“爱情与友情最大的区别在于它们的时效性。爱情只是暂时发生，而朋友却是一辈子的事情。”

　　打开中学毕业纪念册，上面还有小鱼儿篡改教科书文章的杰作——

　　“亲爱的朋友，当你坐在别人自行车后座上驰向学校的时候，当你拿着数学作业手足无措的时候，当你喝完旁边课桌上一杯豆浆、吃着别人的油条走向操场的时候，当你坐到课桌前打开有趣的小纸条开始这一天枯燥学习的时候，当你往自己口里塞别人苹果的时候，当你百无聊赖就要别人陪你一起散步的时候……朋友，你是否意识到你是在幸福之中呢？你也许会很惊讶地说：‘这是很平常的呀！’可是，那些被你蹂躏的人，会知道你正生活在幸福中。请你意识到这是一种幸福吧，因为只有你意识到这一点，你才能更深刻地了解那些被你蹂躏的人愿意为你奋不顾身的原因。朋友！你是这么地爱我们的地球，爱我们的人类，你一定也会深深地爱你的朋友们——他们确实是你最可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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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最后一段根据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