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中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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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中学是一分为二的东西，一半叫作初中，一半叫作高中。在初中我们准备中考，在高中我们准备高考，所以或许它们在本质上也并不需要太多的划分。
当然在形式上，它们也还是彼此有差。而林昕有句关于高初中区分的精辟话语，一直让谢玙印象深刻。林昕说：“在初中看人苦恋，在高中看人失恋。”
直升到本校的高中部后，谢玙从林昕那里听到的第一个八卦新闻是沈红同学追着初中和自己同班的一个男生考到城外的一中去了。谢玙也就第一次质疑林昕台新闻播报的可靠度：“她倒追你们班的一个男生？”林昕根本不用思考就知道对方怀疑的是什么，是以回答地极干脆：“是啊。都觉得她和你们班的傅瑕在谈恋爱对吧，而且人家还不否认和傅同学谈过恋爱。当然了，没有大转折也不能叫新闻的，不出人意料怎么当头条呢，对不对？”谢玙没好气地回答：“新闻讲的是客观。”“才不是，新闻讲的就是个收视率。”
只是这条新闻的收视率显然没有林昕预计得那么高，因为更具收视率的新闻是，高一分到六班的傅瑕同学迅速地和五班的一位女生谈恋爱了。这条新闻的收视率主要在于它的对比性，只因前任是个算不上天香国色但绝对懂得收拾打扮的文艺活动积极分子，而现任就是位身材矮胖外加其貌不扬甚至连成绩都普普通通的女同学。八卦的众人甚至都不好说，这对男女之间到底是谁更有勇气。
林昕和谢玙高一又分到了一块儿，五班，甚至恢复了小学六年的同桌关系。而那些从前初中部没有关注过的问题，在高中部却得到了极大的关注，譬如所谓的早恋问题。整个高中部老师的共识是：同桌的你绝对是早恋的温床，而早恋是高考上榜的拦路石。是以男女绝对不能再同桌。谢玙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比如那些女生之间的隐秘小纸条，就再也不用曲线救国地绕过男同学走S路线传递了。
有天上物理课，坐谢玙后面的女生用笔头轻轻敲谢玙的背，谢玙不动声色地伸出一只手到背后，一反手，手心里马上就接到一张薄薄的纸条。握着纸条拿回到眼前，压在物理课本下捻开来看，密密的一排清秀的钢笔字：“我们高中部的口号就是，男生挨（爱）男生，女生挨（爱）女生，男生跟男生坐（做），女生跟女生坐（做）。”
谢玙看着那纸条，面部抽搐地低着头，忍笑忍到差点内伤，从此记住了这个坐她后面的新同学，王小俞。
课间的时候，一脸笑容灿烂好似春花暂放的王同学咧着嘴跟坐自己前排的谢玙和林昕讲：“叫我小鱼儿就可以了，知道绝代双骄的梁朝伟吧，眼睛会放电的那个？”一边说还不忘一边眨了眨自己长长睫毛的大眼睛，“我是城南中学考过来的，两位姐姐以后要多照顾照顾啊。”
只是大家继续对了对生辰八字，还是谢玙最小。小鱼儿完全不置信地一手掩口轻呼道：“妹妹，你以后一定要多笑哦，否则看上去会很显老的。女人可以死去，但女人是不可以老的。”
每一年的九月，都会有新的同学踏着初秋的阳光走进新的校园。这一年，谢玙多识了一个小姐妹。
等到高二文理再分班，林昕选了理科，谢玙选了文科，然后她的新同桌是小鱼儿。
高二开学的第一天，早上十点到十点三十分的大课间，和谢玙一起去校门口吃酸辣粉丝的小鱼儿神神秘秘地问谢玙：“欸，那个六班分过来的傅瑕，你熟不熟？”
谢玙正夹了一筷子细细滑滑、泛着油光的红薯粉丝准备往嘴里送，听见这话就硬生生地停住筷子，又放回到碗里。她神色自若地抬头看着坐在小桌子对面的小鱼儿，不紧不慢地开口：“噢，也是我们学校初中部升上来的，初中跟我同学过。怎么了？”
小鱼儿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筷子拨拉着自己碗里的粉丝来玩，闻言撇撇嘴，也不看谢玙，嘴里口齿不清地嘟囔道：“他是不是读中学一直这么花啊？我听说他又换女朋友了。”
谢玙简单而清晰地回答：“是。”然后低下头去继续吃粉丝，那些又酸又辣、香味四溢的嫩滑粉丝在唇舌间时是一种迷人的刺激，然后滑过喉咙咽到肚里，才会觉出那些辛辣到辣出眼泪的滋味，只需要片刻，就会让你手足无措。
看着面前不知何故被呛到面红耳赤的谢玙，小鱼儿忙乱地递给她一张又一张纸巾，嘴里一叠声道：“我随便说说而已，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了。我真的就只是临时想起来随便问问嘛，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有什么别的意思啊。”当然这样的解释，后来以及将来都被谢玙无比坚决地定性为欲盖弥彰。
小鱼儿身上有种谢玙会赞美的光彩。在谢玙眼中，一个女孩干净爽朗的性格胜过各种千娇百媚的模样。而小鱼儿就是这样一个在模样上不会对不起观众但在性格上却一定可以吸引别人的活泼女孩。而她更觉得，这样的女孩不该喜欢那种花心的男孩。
午间休息的教室，仿佛连同那些窗外落进来的阳光都是一样的寂寥冷清。
谢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卷着本薄薄的参考书握在手中，认真地问坐在旁边的小鱼儿：“你到底喜欢他什么？”论成绩有更好的，论帅气有更帅的，论身高都还有更高的，是以谢玙实在想不出来，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好到可以让一个接一个的女生都追上去。
小鱼儿两眼无神地趴在方方正正的木头课桌上，懒洋洋地回答：“这种事，你不懂。”
或许她这样从来没有恋爱过的人是真得不懂，所以，谢玙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到了高三，开学还没几天，小鱼儿在晚自习放学后拉着谢玙的袖子，站在校园一角没有旁人的乒乓台边，哽哽咽咽、抽抽搭搭地说道：“他怎么能够又换人了，这次还是个初三刚升到高一来的。他比我还大两岁，怎么能够找个比我还小两岁的！”
秋天的晚风吹过，仿佛还带着夏天的余温，那些树影斑驳在她们的头顶上轻轻地摇曳，谢玙想起来初一的时候也曾有个男生就坐在自己的身边腼腆地对她讲：“你读书早，我读书晚，我都比你还大两岁。”只是此刻仰头看见天上明亮的月光，她忽然就觉得那样的事情，原来已经很遥远了。
那天晚上她轻轻拍着小鱼儿纤细的肩膀，温和地同她讲：“你也知道他比你大两岁，所以你永远都比他年轻，不如你和他拼，看谁将来先老去，看谁将来会遇到更好的人。”
初一刚开学的时候，年轻的班主任老师在第一次班会课上说：“为了让我们大家彼此更加了解，不如大家来讲一讲自己的理想吧，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啊，将来想做什么样的事啊，想有什么样的生活啊，都可以讲的。”
轮到谢玙的时候，她嘴角一牵，眉梢轻扬，“我想要飞到天空上。”
然后是坐她旁边的傅瑕，一个略显沉闷的答案：“只要自己快乐就好。”
谢玙的双胞胎小侄女幼儿园毕业的那一天，是谢玙去接的她们放学。开车回家路上，乖乖坐在后座上的小双突然开口道：“小姑，是不是上了不一样的小学，幼儿园小朋友就再也不能一起玩了？”
谢玙扬眉瞄了眼后视镜，温婉而柔软地回答：“不是啊，如果自己愿意，周末也可以去找小朋友玩啊。”
“我们班有个小哥哥，他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小学了，以后就见不着了。”过了一会儿，小双才继续道，“我希望将来长大后还能再遇见他。”
前方路口的红灯已经亮起，谢玙赶紧刹车，双手紧紧地抓在方向盘上，身体僵直到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温度，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动静。然后红灯转绿，开车继续前行。
高考成绩和大学榜公布那天，一群来学校看分的同学坐在教室里闲聊。你说我要去的城市不错，我说你要念的大学很好。林昕在自己班待了一会儿，就窜到谢玙班上来，兴高采烈地附在谢玙耳边低声道，“你们班那个傅瑕，重点倒是上了，结果被调配了，落到俄语系。”谢玙抬头去看，看到林昕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正隔着两排桌椅站在自己的对面，她认真地看着那人，声音里平淡无奇：“听说了。”林昕一手掩口，压着声音道：“花呗，觉得自己了不得呗，现在好啦，以后去莫斯科那种穷地方泡肥胖的俄国妞吧。”
谢玙仍然看着自己前方那个站得不远不近的人，那人身边还站着一个高瘦的女生，背对着她们的方向，只看背影也看出来不是谢玙班上的。一旁的林昕伸出小指头迅速指了指，再度附上耳语解说：“站旁边那个，就是高一的那个妹妹哦。”谢玙坐在位子上没做声，而本来低着头听人说话的傅瑕似乎听到了什么，就看向她们这边，林昕赶紧扭头避开别人的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而谢玙安静地看着那个人在看着自己，然后听见他清清楚楚地说：“我希望我们将来还能再遇见。”
高一妹妹留着眼泪很快地走了，林昕事后直呼少了肥皂剧的大耳光实在不过瘾。
八月十一号录取榜公布，我们前途已定，我们各奔东西。
中学六年，到此画上句号。
小鱼儿大学毕业没两年就嫁了个气质上佳、斯文有礼、工作不错的博士男，在江南水乡安分守己地当起了快乐的家庭主妇，偶尔啰嗦抱怨，偶尔大包大揽。她有次在中国时间的晚上用网络拨号软件给远在德国的谢玙打纯属无聊的骚扰电话，仿佛还是高一初相识的那个女孩，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讲：“妹妹，我老公还没回来，可我习惯了抱着他睡觉，你说怎么办？”谢玙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和她通话，一边在键盘上敲自己的论文，一边回答：“凉拌。”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中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