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江湖》楚惜刀

54、第 6 章

　　月色下的冥河清亮静谧。河水幽幽流淌，哗然有声却又丝毫不显得喧闹。见到一河清水远去的情形，令人不自觉想起“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的诗句。温润潮湿的风轻吹在两人脸上，无限遐思中，陆岑康与袁秀秀只想静坐河边，与这流动的河水相看两不厌。
　　袁秀秀喜悦地取下脚底木块，发足跑到河边，弯腰捧了一把清水，泼在脸上，精神为之一爽。她转过身招呼陆岑康：“舒服极了，你快来。”
　　陆岑康回望碟仙谷，舒了口气，忖道：“逢林莫入真是不假，好在今晚顺利过关。不管怎么说，水里我是从小玩到大，没什么可怕。”
　　信步走到袁秀秀身边。袁秀秀笑道：“你知道么，我是在水里出生的，一看到水就像看到家一样，最亲近不过。”
　　陆岑康惊奇地道：“那你天生一定就会凫水！”
　　袁秀秀点头笑答：“长江上有个独脚大盗水性很好，自称什么水龙王，嘿，龙王有什么，我一下水就把他捆得粽子似的，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淹了个半死。”
　　陆岑康道：“幸好我没在你面前卖弄，不然准被你整得吃一肚子水。哎，对了，你们是圣水教的，是不是个个都是水中好手？”
　　“那也不一定。”袁秀秀突然放低声音，向他招手。陆岑康把头凑过去，听她神秘说道：“告诉你个秘密，可别说出去，不然我大哥……呵呵。我大哥虽是副教主，又叫什么潮汐，水性却一般般。被我捉弄过好多回不说，而且——”她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一个大男人，出海居然会晕船，真是笑死我了。以前我跟他去长江口上的小岛玩，有时他宁愿游水回岸也不愿坐船，可把我们笑坏了。”
　　陆岑康乐道：“你和我一个毛病，就爱背后说人坏话——我说端木不行，你也贬你大哥，看来你我半斤八两，王八别嫌乌龟。”
　　“谁和你半斤八两！我大哥去的都是水势险恶之地，船身自然颠簸，换了你，也大晕特晕。”袁秀秀不服气地掉转枪头。
　　陆岑康吐吐舌头：“算啦，我就知道女人难缠，也就端木有耐心陪着你。不过，这里还在碟仙谷地界，我答应端木好好照顾你，万一真遇上鬼把你抓去，我就难以向他交代了。这样吧，你要是不困，我们入水中继续赶路如何？”
　　袁秀秀道：“你不用担心，见过那两个圣鬼后，我一点也不怕鬼了。”
　　陆岑康斜眼看着她，笑道：“那就好，老实说，水里也有水鬼，它们来无影去无踪，张着利牙锐爪，暗地里潜到你身后，往你肩上这么一抓！”
　　他声情并茂地张开手臂，伸出十指，作势要扑到袁秀秀身上来，更夸张地吐出舌头吓人。
　　袁秀秀惊恐地捂着嘴，目光却盯紧他背后，忽然尖叫道：“快跑，你后面有人！”
　　她不说后面有鬼，只说有人，陆岑康深信不疑，连忙一弓身向前弹出数丈。待他回过神来，袁秀秀气定神闲地玩着辫子，自言自语道：“大哥总是扮成这样吓唬我，从小玩到大，我早就不怕了。鬼真长成这模样蛮可爱的，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陆岑康自叹玩不过她，只得说道：“罢了，赶路要紧，不闹了。你要是累了，我们在河边歇一阵，养精蓄锐后再走。惟一可虑的是月光不够亮，水底里黑乎乎一团，也许明早再走更为妥当。”
　　袁秀秀扬眉笑道：“原来你担忧这个，没关系，我有法子。”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乌黝黝的丝袋，拎在手里朝陆岑康道：“你猜这是什么？”
　　陆岑康心中一动，叫道：“莫非是夜明珠？”
　　“猜对了一半。这就是先前端木大哥助我夺回的护教之宝，我圣水教三件圣物之一的圣珠。因为罗兰堂在教中负责查看新水域，因而路教主把它传给了我。你瞧好了——”
　　袁秀秀一下打开袋子，陆岑康突然被一道宝光刺中双目，看见一团微微发黄的亮光冲天而出。光芒映射下，袁秀秀的脸分外清晰，正望着他微笑。
　　这颗圣珠浑圆无瑕，托在袁秀秀掌中，只比她的手掌略小一分，散发出柔和清润的光芒，恰好笼住两人的身子。
　　“我们可以下水啦。”
　　陆岑康注视圣珠，心头一片安详，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把它接在掌中。
　　它就像天上摘下的星星，在人间大放异彩。陆岑康望着它缓缓流动的光芒，眼神也变得温柔了，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袁秀秀在他面前摇了摇手，道：“喂，看傻了？”
　　陆岑康深吸了口气，喃喃地道：“太美了。”他把圣珠移向冥河，青黑的河水吃它一照，蓦地里经络分明，游鱼水草清晰可见。
　　陆岑康抬头看着袁秀秀，眼神格外坚定。
　　“我忽然不怕下面的路会难走。你看圣珠，在这样黑的夜里，还能如此明亮。有它的庇佑，我们一定什么困难都会度过！”
　　静静的河流，暖暖的珠光。
　　夺目的明珠一如最温柔的情人，最期盼的回眸。它似乎能把你带去一切想去的地方，任人自由飞翔。
　　两人下了水。袁秀秀手中握着熠熠发光的圣珠，照亮水中前路。在它的照耀下，两人毫发毕现，互相能望个一清二楚。
　　陆岑康在水下仍不忘瞪圆眼睛向袁秀秀做鬼脸，一串串水泡从脸侧不断冒出，神情诡异极了。袁秀秀指指被惊动的鱼，微露笑容。陆岑康却越发添油加醋，故意鼓起两腮撅起嘴，学起鱼的模样，终惹得袁秀秀大笑。
　　这一笑，险些呛了水。袁秀秀这才悟到这小子不怀好意，分明是想看她出糗，于是脚下一使力，手捧圣珠游得更快。
　　水草芊芊，怪石林立，冥河水底别有一番不同情趣。陆岑康心情极好，本来有一箩筐感慨想倾吐，但在水下，既然没法说话，索性放下心事，享受作鱼的自在。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如今竟有机会作鱼了，正该好好体会一下乐趣才是。
　　学着像鱼一样穿梭，纵横，躲闪，游弋。两人如鱼，在水下自由漫行。袁秀秀到底是水中出生的，浮上水面换气的次数比陆岑康少了许多，使他不得不服气地举起大拇指夸赞。
　　游了一枝香的辰光，水流速度渐快了起来。两人也没在意，陆岑康换气时更大喊：“这下省力气了。”
　　到后来水流越来越急，陆岑康叫袁秀秀出水，问道：“怎么回事，水势似乎大了。”
　　袁秀秀举起圣珠照了照，道：“河道窄了，又是顺流而下，自然急了。你累了么？”
　　“不累，只是老在水下盯了圣珠看，眼睛有点胀。不过要是能这样一溜烟游到鬼王殿，倒也不错。”
　　袁秀秀一怔道：“对了，这一路上我们潜在水底，原是想查看他们有什么布置。走到这里，没碰上任何机关，会不会他们没来得及在冥河里做手脚？”
　　陆岑康一面顺着河水飘浮，一面沉思道：“我们并没经过绝命湖溺水鬼的住处，估计也不会在水里遇上高明的布置。最多遇上一张大渔网，把我们捞上岸去——那可真成了上钩的鱼了。”
　　“不怕，我靴子里的匕首，什么质地的渔网都能割破。”
　　“这敢情好！”陆岑康乐呵呵笑道：“跟你走水路，真是捡了便宜，水下的宝贝都有。可不像那个端木，明明是天下首富，身上只有破烂玩意，不顶事。”
　　袁秀秀嫣然笑道：“你又来编派他的不是了。”
　　两人忘了紧张，一路说笑，顺着水流向下游飘去，比先前游得更快。过没多会，陆岑康敛了笑容，觉得水中力量奇大，几乎有身不由己之感，皱眉道：“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好像这一路正往大鱼嘴里去似的。”
　　“过了碟仙谷，前面该是什么地方？”
　　“我不记得。是玄机谷？”
　　“好像不是。是个什么地方来着……碟仙谷和玄机谷之间有个地方，叫……”袁秀秀苦苦思索。
　　陆岑康被水中激流一冲，差点撞上河中一块大石。他用力划开，竟与袁秀秀离得远了。此时水声越来越响，水势越来越急，袁秀秀脸色一变，突然想起，失声叫道：“前面是亡命崖！”
　　陆岑康在远处听得模模糊糊，好在自己也想了起来，忖道：“亡命崖、亡命崖，水势这样急，难道前面竟是个瀑布吗？”这个念头一出，不由魂飞魄散，狠狠地吓了一跳。
　　袁秀秀也急了，伸手招呼他，竭力喊道：“喂，往岸上游，快！”
　　怎奈河水的力量仿佛千军万马奔腾，陆岑康费尽力气，仅横着挪了两臂来宽，却已前进了十来丈，而一股暗流一推，又到了河流中央。再看袁秀秀，虽然深谙水势，离岸已近，但也无比艰难。
　　自然的力量竟如此可怖。
　　袁秀秀快到岸边，回头找到陆岑康的踪迹，心下一凉：“我纵能独活，又怎能忍心抛下陆兄弟不管？又如何向端木大哥交代？”她狠下心来，折转方向，奋力向陆岑康游去。
　　陆岑康心中虽急，头脑却不糊涂，见她游过来，连连挥手喊道：“回去，回去！不必管我，回去，快！”
　　在袁秀秀靠近，握紧陆岑康手的一刹那，两人顿觉身上一紧，好像被一只大手抓住，然后，什么力量都消失了——
　　在圣珠的闪耀中，崖口，犹如一道无比黑暗的深渊，等待着它的晚餐。
　　明珠如星，在天空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