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雨落许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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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光武帝二十九年。
许都。
“听说北街的民安巷里突然就开了一家茶肆，一晚上平白无故地就出现了。”
“是啊，我看到那茶肆门外长了两棵桃树，那桃树根基粗壮，枝繁叶茂的，恐怕最少也要几百年才能长成。这一下子就种到了那里，怕是安民巷不安宁咯。”
“最怪异的不是它怎么种在了那里，这天气都入夏了，农田里的桃树都开始结桃果，那两棵树开花开得正盛呢。”
“哎呀！别说了，快别说了！我觉得后背都开始在发麻，后脖凉嗖嗖的。”
“这家店会不会跟护城河里的水鬼有关系啊？”
“你别吓我，我可就住在安民巷里。我这就回家让媳妇收拾行李，去亲戚家住几天。”
滚滚闷雷从远方奔腾而至，顷刻间，天空失色。突如其来的大雨冲散了都城里的躁动，一切归于平静，只有雨声淅淅沥沥。
“……啊！！那个店好可怕，我要跑进娘亲的怀里哭。”阿桃从外面回来，就一直在说许都里的百姓对不可说的种种猜测和忌惮。末了还不忘双手遮着脸，做出一个惊恐自卫的动作。
“哪有那么夸张。”我觉得又无奈又好笑，回头看了看敖悟，他还是一副淡漠的样子，“敖悟，人家阿桃表演了半天，你怎么都不捧场？”
敖悟的目光缓缓移到阿桃身上，又看了看她。低头酝酿半天，猛地抬头。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着，眼里却没有笑意，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阿桃的表情一滞，突然很嫌弃用眼睛斜睨他:“你还是不要笑了，怪渗人的，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挖苦完敖悟，阿桃转头说道:“对了，我听闻百姓们都在传护城河里有水鬼，你看，会不会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我转身打开窗户，外面的雨势只增不减。在清幽的巷子里，雨声格外清晰:“剩的茶渣还留着么？”
阿桃点头:“留着，怎么了？”
她良久地望着暗沉的天空，道:“再等等吧。阿桃，你去后厨将茶渣和着面粉蒸成馒头。”
“不是刚吃过饭么？你这么快就饿啦？”阿桃张着嘴，在不可说里最能吃的人就是她，这下她以为老板娘是饿了，觉得很惊诧。
风雨声渐大，我侧着头，仿佛听到河水拍打石头的声音，想必护城河里的水已经沸腾得不像话。在这个全城都湿透了的时候，岂不是作祟的好机会，怕是那个东西要乘机出来了。
“不是我吃。”敖悟忽然上前将棂窗关上，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前襟被打湿，“是给水里的那个吃。”
阿桃会意，立马去了后厨。我上了楼换衣衫，一切都整理妥当后，出门便闻到那淡淡清香，就知阿桃的茶香馒头也蒸好了。
“水里的那个运气可真好，今天这几屉馒头是我今日蒸得最好的。”阿桃将三四层的笼屉递给敖悟，就去找了个麻袋开始装，“我说你可真爱管闲事，水鬼要吃人，就让他吃去呗。既然没有我们要的东西，干嘛还要去找他？可惜了这白白嫩嫩的馒头，喂了食不知味的水鬼咯，我先替他尝尝。”
说着阿桃就拿了一个喂在嘴里，又因为烫了嘴只得拿在手上。刚出笼的馒头温度极高，阿桃哎哟哎哟地叫着，馒头在手里掂来掂去，最后被塞进了敖悟的手里。
“可烫死我了。”摸了摸耳朵，阿桃继续往麻袋里装馒头。敖悟倒是不怕烫，拿着留了一个牙印的馒头就愣在了那里。
我哭笑不得，一个愣头青，一个精明鬼。从前一个人的时候觉得冷清，今日店里多了两人倒也是增添了不少的乐趣。
嘟嘟囔囔地将馒头装完，阿桃将麻袋打了结递给敖悟，拍拍手:“完工！老板娘，你自己在店里切记要将门锁好，莫要让奇怪的东西潜了进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从木梯上下来，我对着他们晃了晃手里的纸伞。
“什么？！”
阿桃本就人小，声音尖利，这一叫吓得我忙用手堵住耳朵:“我说，我跟你们一同前去。”
敖悟的眉头立马就蹙了起来，他漆黑的眼里满是担忧与坚定的拒绝。拿过她手里的伞夹在了腋下，对我做了一个“不许”的手势。
“哎哟~”我耍赖地打在敖悟的胸膛上，他大概是看出自己想做什么，身子微微一侧，但我的手一滑，做了个假动作，就将雨伞又夺了回来。
“我去你们不吃亏的。”我人畜无害地笑着，若不是这店里的人同我一起开了千年的店，还真以为我是个心思单纯的二八少女，“没有我的未了，怎么能拿到东西呢？是吧。”
阿桃瞟了她一眼，伸出手来:“未了给我就好。出了这店我们不能保证可以保护好你，安全起见还是不要一同了。”
我有些落寞地垂下手。的确，出了不可说，我便成了众人的累赘，他们都会为了保护我而分心。只因为万千年前为了所想的事，所执着的人，我将全身的神力都化为了不可说，如今只有在茶肆里，我才不算是个凡人。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突然盖在我的脑袋上，那淡淡的茶香分不出到底是什么茶，只因为那双手，在过去的千年里炒遍了所到之处的所有茶。我看着敖悟温柔的眼神，他是最早跟着我的，也是最保护我的。敖悟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发，以眼神示意我可以同去。
“真的么？”我抱着伞，又可怜兮兮地问了他一句。
敖悟点头，我复又转头看着阿桃。
阿桃嘴角抽了抽，叹气一声:“好啦好啦，就敖悟那厮会迁就你，可以去可以去。但是！自己把东西提上。”
“真好！”我的脸色瞬间变晴，转身要去茶案底下拿东西，却见敖悟已经将素锦的绢灯提在了手上。
绢灯可以辟邪，却不是因为那绢锦，而是因为灯中央那夜晚便会自己点燃的地界之火。地界之火来自冥界，取到地上便是驱鬼除邪的护身符。
跟我料想的时间前后相差不远，雨势已经有些减小。阿桃牵着我跟在敖悟的身后，在巷子里穿行时她竟感觉脚是离开地面的。
“真是要翻天了。”阿桃放开我的手，凑近了去看。
城里所有的百姓都在这样危险的夜晚里紧闭家门，白天还繁华喧闹的街上如今空无一人。那护城河的水竟然呈漩涡状卷上了高空，几乎要越过城墙。河水被搅动得浑浊不堪，看不清水里到底是什么，却依稀可以得见一个不成型的人影在漩涡的下面，那人影之下却是个巨大浑圆的物体。
“是什么？”我问道。
阿桃又往前探了探:“水里的东西时聚时散，天色太暗，我看不清。”
敖悟用手将我护在了身后，将装着馒头的麻袋递给阿桃。接过麻袋正要往里面扔，阿桃却惊叫了一声:“啊呀！不是人，是一群鱼。”
“鱼？”我绕开敖悟走近阿桃的身边去看。的确，细细地望下去，便可见一尾一尾的鱼时而聚成人形，时而又分散开来。它们旋转的速度极快，仿佛迫不及待要将靠近的物体整个吞下。看来这些鱼是饿了，可是普普通通的鱼又怎么会成魔？
“看它们是饿疯了，这些馒头怕是满足不了，你快些走开，我与敖悟都不识水性，万一它们将你……小心！”
阿桃的话还未说完，极速旋转的涡流突然就袭向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素锦绢灯就脱手滚了出去，我便被带入了河中。
河水比我想象的要浑浊肮脏得多，腐烂的味道充斥着口鼻，我原本就不会水，在水里挣扎着，喉咙变得刺痛，胸口像是有千斤重石压着下一刻就要裂开一样。那在水中迅速穿行的嗖嗖声在她耳边清晰地响着，湿滑黏腻的触感在她手间开来回回。
水里的鱼，想必是吃了落水之人的肉，才着了魔怔，对人肉爱不释口。我能感觉到它们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住，尖锐的牙齿发出嗑嗑的声音。
慌乱间，我竟然摸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上面似乎还有横亘的条纹。那东西托着我，将我往上顶着。鱼群似乎见美餐要落空，纷纷往我身下的那块东西上撞，撞击的浊音越来越响，那东西竟受不住攻击往下沉去。
我还不能死！挣扎着我向上伸出手，希望能看到一星半点的光亮。遥远的水面突然炸开了水花，一只手至上而下拉住了我求生的手，将我扯出水面。
呼吸到空气的我来不及看清救我之人的样子，敖悟便飞身过来将我搂进了怀里。又是一声水响，那人竟然又潜回了水里。
“怎么样？可有受伤？叫你不要跟来你硬是不听，现在好了吧！”阿桃赶忙来查看我的情况，小脸上满是担忧。看着个小孩一本正紧地教训我，我心里倒是歉疚不少。
“我没事，救我的人是谁？”敖悟释放体温为我烘干了衣服，我从他怀里起身以，告诉他们自己一切都好。心里却为那个迟迟不上岸的人担起忧来。
“是个小道士，看样子也是来抓鬼的吧。”阿桃往水里看了看，“进去了这么久也不见他上来，怕是被鱼给吃了。”
“阿桃，快将馒头扔下去。”我心中轻颤，可不能再让鱼吃了人肉，否则就真的无法停止了。
“那鱼是吃肉的，能喜欢我们的馒头么？”虽这样说，阿桃还是将馒头一股脑全倒在了护城河里。
水里的鱼被茶香吸引，纷纷探出水面，撕咬着浮在面上的馒头。月光下那些鱼满口的尖牙泛着寒光，红色的眼睛仿若要滴下血来。
“茶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阿桃见那些鱼弃肉食素有些不解。
老板娘点头:“放了一片椿兮。”
“什么？！那个东西我也就才喝过一次，你就给它们吃啦？”
“哗啦”水里突然就钻出一个人来，皂青色的道袍，竹簪束发头顶。肌肤微黑，眼睛却异常明亮，他一抹脸上的水，对我们指了指下面:“河底还有个东西，你们谁帮我捞出来？”
“哪儿来的小道士，我们凭什么帮你。”一向对水胆怯的阿桃立马就忘了他对我的救命之恩，仰着脸不愿意搭理他。
那个小道士反倒对着我们笑，样子憨厚老实。
“小道张道陵，沛国丰县人士。”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雨落许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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