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SD 仙流 架空]》夜**士

14、十三

　　流川听到红猴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在空中极速掠过，但这六百米上的高空中，任何声音都被风吹散了。

　　而后变化就开始了，束在腰间的向上拉力猛然间滞住，宽大的伞面和地心引力形成的平衡点像被一颗子弹打碎，忽然间只剩下后者，拖着他七十五公斤的身子在空中加速下降了将近一百米。

　　流川知道这是伞面破损的信号，他抬头从豁口处望见十五个伞云离自己远去，双手同时快速启动备用伞索，但仅按了一下他便知道伞索在系统里卡住了。离地三百米，拉动可用伞索，趁着这仅仅数秒伞面还未缩小的可移动时间，将落地点选在了河面上，否则他必死无疑。什么都来不及，这突变太快，而他落下时已经到了低空范围，只能靠运气了。

　　一百五十米米，他已移动到河面上方，伞面骤然萎缩，便完全只剩下重力加速度，他深呼吸，发动全身肌肉绻起身子，力图保护头部减少造成脑震荡的几率。

　　五十米，听到有人在喊他，音色也被风声模糊，不知道是谁，总觉得是个白痴。

　　他的腹诽还没结束，四面八方的密闭空间像一张大口将他吞噬，所有的声音也被这黑洞吸走，浑浊的河水一瞬间封住了他所有感官的反应，包括慌乱。巨大的重力加速度将他从河面向河底拖行了不知多远，冲击力逼迫流川吐出一口气，几乎要呛水，下一刻更尖锐的感官从浑身传来，河底尖锐的沉积物将水流带过的流川刮出数道血痕，一时间血腥味又加入，真是恶心。

　　撞击过后速度迅速减缓下来，流川控制住浮动的身躯，却似乎无力动弹，昏暗的视野里一片摇曳的光线——是水草。原来他不是无力动弹，是动弹不得。身后巨大的伞面和复杂的绳索缠绕在水草中，这随水摇曳的生物似睁着一双双阴暗晦涩的眼，不动声色地将他拢在这里，没有出路。

　　也许这次要死在这里，流川想，但他不甘心。沉静之后他放松身体，纠缠住四肢的水草也松了松，让他找到了移动的空间，尽管微乎其微，但足够他移动手臂解开背带了。水中力量难以施展，流川蹙着眉，艰难地扯动束带，而材料吸水后自身又附加粘性，难缠得很，他探手抽出大腿上的匕首，用力割断背带，一阵水流便将他和伞面分离。

　　而做完这些他已经没有过多的力气了，他依旧被缠绕在这水草林子里，河底的泥沙被他的动作搅动，视野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他又呛了一口气，皱眉的动作引起脑部一阵晕眩，显然方才的坠河还是造成了一点损伤。

　　好累，好想睡觉。这些讨厌的水草在唱什么歌，为什么那么难听？但是好累，好像一辈子都没有睡过觉……

　　“流川！别睡！”

　　吵死了，不要管我。他骂道，又不悦地闭上眼，周身的松软，如同幼时躺在湘南舒适的家里，阳光满满撒着，有人轻轻唱着歌。

　　若能就这样睡好久好久，好像也不错。

　　仙道入水的地方河水还算清澈，他闭气环视四周，便发现水草繁茂的那条河段上莫名浑浊，心叫不好，立即出水深吸一口气，再潜水朝浑浊的河水游去。

　　他靠近这里的时候，只见水下昏暗光线中，成片的水草犹如一双双压迫近前的黑手，要将他牵引进去。又是一眼，摇曳交错起的水草间，看到了那人宣白的脖颈，和苍白的面容，那人漂浮的身子没有动作，竟如睡着了一般。

　　仙道心急如焚，他在水中喊：“流川！别睡！”声波仅仅散开到他的发尖，可水草中的人竟皱了皱眉，手臂动了几下。还有气，仙道没停，立即蹬腿上浮出水，河岸边已经有人准备好绳索，正要交给要下水的三井，仙道马上叫道：“把绳子丢过来！”

　　众人瞧见仙道都一愣，三井反应最快，将手上的绳索一抛落在仙道手边，准头极好，他都没来得及问找到流川没，那头人已然抓起绳索迅速下潜去。

　　流川，别睡。

　　仙道在下潜过程中便将绳索往身上绕了一圈，绑上活结，一脚已经迈入水草成群的林子里，直往流川那儿游去。

　　一层一层的水草拨开又拢来，似乎无穷无尽，这仅仅数米的一段路像是走掉了仙道冗长的一段岁月，触到流川的身子时，只觉得触感微凉，虽是那人寻常都有的气场，可现在却让仙道胆战心惊。他伸手拍流川：“流川，别睡！”这一下竟被他拍出一口气来，漂浮的身躯剧烈地一颤，吐出一串水泡。

　　见状仙道随即利索地将流川和自己绑在一起，拨开缠绕在两人身上的水草，抱着流川直上游去。

　　怀里人难得的安静又乖巧，仙道将流川的两手挂上肩，双手游了一阵，再换单手，用另一只手臂将人牢牢箍着，就这样半浮半游了不知多久，终于拖着两人的身子出了水。仙道没来得及吸气，出水立马朝岸上喊道：“拉！”

　　岸上四五个壮汉拖着绳索，没多久便将两人拉上岸，仙道一路怀着流川，间断地给他拍背，身上人每一次反应都更大一些，挂在仙道肩上的手臂本能地一次次锁得更紧，上岸的时候已经将人挎得喘不过气来。

　　仙道被流川抓得死紧，胸口憋得厉害，但见身上人还有力气他又高兴，只好伸手一下下摸小孩的头，在他耳边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紧锁住自己脖颈的手松了松，仙道笑起来，又喃喃道，“流川，没事了……”

　　周围人统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彩子给两人递毛巾的手还微微抖着，见仙道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眼神，一偏头就红了眼。

　　锁在仙道身上的双手放松下来，却没有落下，流川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吐了几口水，水都顺着仙道肩膀蜿蜒下来，仙道忙给他拍，拍完想将人放平在地上，可流川交缠的手指力量巨大，几乎弄得他动弹不得。

　　仙道待怀中人呼吸渐渐平稳、紧缠着的双手也缓缓落下，轻轻将流川贴在他肩上的脑袋托起来，缓声唤道：“流川，流川，别睡。”距离仅有一分米外的眼忽然动了动，似乎看到了仙道。

　　下一瞬的仙道却怔住，流川微微睁开的眸子看着他，须臾弯了唇角，一点点的，像是笑，而后那唇蓦地又动了一下，气若游丝地吐出一个字：“冷……”

　　这冷冷清清的一个字，淡得像今晨的早雾，大约是只被仙道听见，或者是只说给他听的，他不知道，只是扶在流川脑后的竟鬼使神差地将他又拉向自己——温暖的怀里。

　　原来你这么冷的人，竟然也会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