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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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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是在午后时间潜回控制室的,这个时间大概只有鱼住和湘北两个队长在。为了噤声他放弃了铁质楼梯,直从树上跃过离地两米的高空,身形一扭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露台上,他为自己这套动作满意地笑了笑,而后伸手旋开控制室的铁门,他一推门一抬脚,便被里头远远大于想象的人数吓到。仙道开门的声响极小,而显然里头坐着的站着的十几人竟像是就等这扇门开似的,整齐划一地转看着他,活像一堆如狼似虎的记者蹲守到大明星。
大明星扫过这一屋的军官服,于是自然而然挥挥手,道:“哟!”好家伙,这一房间的上尉中校是在开party吗?就算是抓贼也没这么大阵仗啊!
他迈进屋里的脚往回撤了三分,鱼住便从一堆如他高大的军官里站出来,喝道:“仙道彰!你要是现在出去我就让越野把你房里的篮球渔具都没收了!”这还得了?仙道收起的脚又放下,他一点小爱好要是被剥夺他还怎么在这全是男人的基地里找到乐趣了?
木暮拿着文件看了看一旁的赤木,后者也是很无奈。一早基地里各部队长齐刷刷莅临这间控制室,当时鱼住赤木等人正在露台上清点第三关卡过关人数,只有彦一在控制室里给他们了打包了早饭,一群人风风火火赶来地进来,每个队长都孔武异常壮似牛,这八个“鱼住”面色不善地盯住彦一这小板鸡,居高临下道:“仙道呢?”
如果换作是旁人已经尿裤子,彦一却有些呆呆的,愣神几秒后反应过来喏喏道:“仙道队长……他从昨晚就失踪了。”“失踪?”问话的是山王区的深津一成,他在这一帮人里不算高大,但眼神最是锐利,闻言便转头问常诚区队长御子柴:“他这算是躲着咱吗?”后者将皮靴踩上高阶,露出一脸不屑道:“小子就是小子,搞什么劳什子折腾我们家小兵,还知道要跑?”
赤木、鱼住这时也察觉到指挥室里人烟兴旺,于是六位队长一碰面,眼神交流间电光火石几乎要疾奔出这间仅仅三十平方米的指挥室,彦一赶紧拿笔记下,某年某月,SR四大区除丰玉外六大队长约战711测训指挥室,场面空前绝后。
六大队长往方桌边一坐,割据三方。他们本身同一基地的队长,四大区特种部队各司其职,可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此次区长领导们不知犯了什么病下了文件要求四大区都派人参加711部队合并后的第一次往生节,故而这次测训不论设备、场地都批得要比往常大手,连新出炉的掩体工程都上了。
时值此刻距离往生节开始已二十几小时,第三道关卡已经筛选下了过半的人,其中参加交叉测训的两大区队员已经所剩无几,这让几位队长尤其愤怒——第一次交叉测训选的是711部队的往生节,好嘛,那我精挑细选几个体能好的兵过去给你们个下马威,结果现在场上只剩下六个自家精英?这让人这老脸往哪搁?
小兵回来报告说不考体能,玩的是别的,输就输在:没想到。于是组团来找这次测训的总策划师——仙道彰。而这人让他们等了四个小时,终于出现在指挥室半掩的门后。
御子柴刚要说话,山王的河田雅史便要抢白,御子柴回头扫了他一眼,不耐道:“行行行,你脸大你先说。”河田没理他,往前一站递给仙道一份厚厚的材料道:“仙道,堂本先生让你负责今年秋季招新的审查,下月中旬要结束,我和……”他没说完御子柴便上前打断:“等等等,你这说的啥?”他们不是来讨伐的么,这都是什么?
河田朝深津一点头,后者看着仙道不悦道:“仙道彰,每次区长开会布置任务你就跑,这个新兵筛选本来是十天前就要给你了,老头儿找不到你又要塞给河田。现在既然你收了,就顺便把河田的份也做了,就当之前他给你顶事的补偿?”
仙道掂了掂档案袋,看来不是件轻松差事,但他确实逃工多次,都给木暮和河田接下了,于是便将材料放好,点头揶揄道:“没想到抓个我还劳驾深津队长,下次我得登门致歉了。”深津哼道:“就河田自己来的话估计还要被你坑!”说罢起身要走,御子柴莫名其妙道:“深津,你不是来为测训的事?”
深津与河田一道瞥了御子柴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们派了八个人,现在还有四个在上头,这成绩不错了。”见仙道点头,又接道,“倒是你们,一根红苗不剩,秃得跟没下过雨似的。是该好好跟仙道小子吵吵。”说完便头也不回走了。
御子柴气急,敢情这俩家伙就为了一个材料包陪他耗了四小时?这闲工夫也太足了。
这闹剧在赤木和鱼住等人的黑线下结束,送走众队长,木暮便上前看了看招新的材料,当真是厚成一叠小山,自己看了都咋舌,不说是懒散惯的仙道。
而此刻仙道的心思却不在这里,这场往生节的好戏才刚要开始,他望向窗外日光正倾斜,待这日光转过一轮,明天早上就最后的一测,不知道这次玩过三区精英的第一人是哪个小子?
真让人期待。
鼓捣完三脚架的小队长头疼地看流川一根根柴地生火,今晚没有美味的烤鱼了——渡边终于在第五关卡被吹了哨罚下场。其实三井还是惊异的,流川是自家四年过来的小孩,他的实力他知道,而那岸本虽古怪,今天趟雷打枪时却见着了他的真功夫,那身法、枪技实在算得上厉害,怪不得上了去年的表彰。
至此五人小组中尚存三人或以上的队伍已是不多,看来这次测训三井的小队成绩十分令人欣慰。
他们要少作休息,大约三小时,由于两天的高强度运动和间歇性整修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体力补给,三人都没有说话,草草吃了点鱼便就地阖眼休息。
前方应该是最后一道关卡,而他们大约也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此刻他们整修的地方就在SR最高蜂高达三百米的悬崖下方,而方才头顶轰隆的风声震碎沙粒,也让他们知道已有两架直升机飞经这里停在三百米高的悬崖上。
高空跳伞倒还好,徒手攀崖极耗体力,以他们目前连续运动十几个小时的状况倒也不是不行,但他们三人迅速较之旁人快出许多,堪堪挤出了这三小时的休整时间,不用白不用。
流川入睡极快,靠上崖壁就粘着起不来了,他本就是嗜睡的动物,又逢这天渐渐冷下去,该是到了冬眠的季节,这十几个小时间因为专注于体力运动并不觉得累,现在一停下便是困意睡意统统铺天盖地而来,几乎是昏迷过去。
三井看他这样已经在思考三小时后要用啥法子把这睡鬼弄醒了。他挑了挑篝火,瞄向一旁不动声色的岸本,只道:“你也去睡睡吧,明天玩儿大的。”没人应他,岸本兀自转了个身边头着膝盖地阖眼休息。
篝火渐渐小了,三井添置上些新柴,以确保三小时内这火不会熄灭,也陇上睡意眯过去。
这是凌晨三点的夜,悬崖下燃着不多的篝火,几处反光镜偶尔一动,便随着月色、风声都沉寂下去,等天明。
三小时后天光才乍现,篝火灭后腾腾而起的青烟寥寥数缕,已有人整军待发。
三井好容易叫醒了流川,流川惯性甩来一拳,而作为上铺的三井也惯性躲开,看得岸本有些奇,师兄便没好气道:“全湘北都知道这刺头睡了不能叫,这帮人哪一个没被他打过。”说罢流川也起身,囫囵搓了搓眼,像个小孩子。
三人一路向悬崖北面去,那里不知何时已垂下几根绳,拉了拉还挺结实,而三井却道:“这绳子倒想是诱饵,可你信不信,谁用谁倒霉。”说着先下手为强反手将工兵铲刺入悬崖黄土内,他拿胳膊肘全力一压,土层有所松动,却没有将铲子落下,三井便一把操起往高于头顶的一方岩壁里刺进,伸手一够抓住铲柄,双脚同时找到落脚点,他潇洒地回头朝流川一笑:“小师弟,那么师兄我在上头等你哈。”说罢蹭蹭跃上几步,身后巨大的背囊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身形,活像头巨大的无尾壁虎。
流川嗤了一声,不甘示弱,转眼几下快追上三井。
攀崖无疑是最考研臂力和反应力的运动,一步一个定位,若是走错,那便是万丈深渊,所以这也是最没有后路的运动。流川喜欢攀崖,喜欢看崖壁上一层层年岁的沉积随着他动作而一步步推进,一毫一厘,映证着违反地心引力的成就感,缓慢却有力,像极了流沙,让人不禁陷进这种缓慢里。
他一步一眼,专注到极致,在呼吸间、在动作移动的一分一毫间,听不见不知何时落于身下的师兄揶揄,听不见平行线旁的红毛猴子叫嚣,脑子里似乎只有个声音对他说:“呼吸放稳……感觉目标……”这声线本是轻浮的,轻浮得要配上一双总是弯着的眉眼,谄媚,而这声线却在说这话是正经无比,让流川本能间产生了异样的排斥感。好像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别吵!”他烦道。一时间身后揶揄的师兄和旁边叫嚣的猴子都安静了两秒,然后陷入更疯狂的揶揄和叫嚣中。
崖上彩子已经就位,晨风吹开波浪一般吹拂着她的卷发,性感红唇因为熬夜的不爽而微微撅起,惹得直升机上的飞行员不由多看了几眼。
第一个踩上来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子,瞧见彩子挥挥手道:“哟!”彩子挑眉,看这小子一脸纯真,拿笔指了指直升机舱:“恭喜你,第一名。”那小子二话不说钻进直升机,笑着自言自语:“总是第一名。”
流川作为第二名翻上崖来,彩子上前打了下他的屁股,流川皱眉,又说不出话,彩子便开开心心地笑起来,推他上了直升机。机上已有一人,见流川上来,挥挥手道:“哟!”流川见他比自己早本就不爽,这一声招呼又像某个惹人烦的家伙,于是轻哼一声坐下,取了一套伞包,检查背带、 容器、主伞盖、备用伞盖。
“虽然你比我差点,但是第二名也不错了。我叫泽北荣治,你格斗厉害不?我们什么时候约个时间打一场?”第一名似乎不懂什么叫撞南墙,继续找流川搭话。流川本就不爽他比自己快一点,他这一说还上瘾,真是狂妄自大比那红猴子更甚,真想揍晕了事。
之后陆续翻上来十几人,彩子点兵点将,将第十六名外排开安置到白色粉线外,然后利索地将其余十四人推上直升机,推到宫城时,就见这不高的士兵别扭地红了脸而后撅了撅屁股等彩子玉手临幸一把,彩子见状便冷笑一声,抽出一管纸扇猛地朝那小屁股砸去,看得其余人菊花一紧。
最后一批人才就位,直升机机翼开始加速转动,声响渐渐猛烈起来,彩子朗声道:“最后一关,八百米高空着陆,请诸位准确落到地面红旗所在地点,距离最近者胜!我说清楚了吗?”来不及看到士兵们点头,两架黑鹰直升机已带着十六人飞离峰顶,腾腾升空而去。
从这个高度俯瞰SR基地无疑还是令人震撼的,八百米高空在职业跳伞里只能算基础,而此时因为天色尚早晨雾未散,从机上往下看是朦胧又壮丽,飞机下方正是流经丰玉区的主河道巍巍迤逦,若是雨季恐怕波涛汹涌更是壮观,这河宽虽只百米,河下却是暗流涌动,危险异常,众人皆寂寂,若是河中成为降落点恐怕自己凶多吉少。
正放神间,机上无线电扩音器发出几声电流,然后有人不紧不慢地“喂”了几声,然后道:“各位能听见我的声音吗?”片刻又自己笑起来:“啊,不好意思这是单线广播。”随即又道:“从我这个角度看到各位所在的直升机已经快到我的正上方,那么请各位低头往三点钟方向看,能看见红旗吗?”说完又笑:“啊,我忘了这是单线广播。”有人笑,有人骂,那边的人都听不见,只停顿几秒后,缓声道:“最后一击,慢慢来啊小朋友们。”这话语间的轻佻气势,莫名地令人精神一拢。
飞行员开始盘旋,众人在迷雾中找到了彦一打着的红旗,都暗自庆幸是在河岸而不是河上。
十六人鱼贯而出,流川平平深吸一口气,探出脚,然后倾身坠入虚空之中,下落速度极快,震得他双边耳膜呼呼作响,他旋即拉开伞索,打开降落伞,放松全身呈俯趴式,身子蓦地往空中一窒,复又缓慢下来。空中的风十分凌厉,刮得他脸有些生疼,但等下落至三百米左右稳定身形之后再调整伞索精确降落位置,他在等。
空中陆续绽放出十六朵伞云,这时阳光已有些刺眼,仙道拿手遮着抬头去看那些伞云,这个身形不对,这个太慌,那个动作不好,这个还不错……于是他又一眼找到了流川,那人宣百的脖颈竟在五百米高空上也如此刺眼,仙道暗叫没天理,眼却钉在上头,那朵微微泛蓝的流川的伞云每每一次晃动,他心头都一跳,不自觉暗骂了一句:“该死!”
然而还未等仙道挪开眼,高空上忽然传来隐约一声“臭狐狸!”,流川那伞云便陡然浮空滑了一段,迅速坠下数十米,而后已更快的速度坠落,同时伞面被气流一撞,竟往河面飞去,伞下人似乎抬头望了望,然后整个人随着缩起的伞面以近乎自由落体的速度往河里栽进去。
“流川!”仙道大叫一声,顿觉心口猛跳,耳边各路怪吼怪叫的声音传来,他像是没听见,一路狂奔至河边,他方才的位置距这里约有两百米,他跑来仅仅是十秒时间,却已不见流川踪影。
“流川!”他又叫,四面八方没有半点回应,心脏撞击的声音几乎捣到了耳膜,连带着他的脑袋也在撞击。
那么短的时间流川可能没有机会割断身上的伞包……河中暗流那么多……他砸下来肯定没有过多反应能力……
仙道几乎没有犹豫,身形一跃便跳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