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引蛇出洞 ...
-
耳目?
墨熠宸冷笑,很好,竟将人安排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看来,是他太轻敌了。
手一拢,那朵极致怒放的花儿变了形,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来,一地绚烂。
“王爷,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萧绍问道。
“引蛇出洞。”
一弯新月伴着夜暮的降临在宇际逐渐明亮,皎洁的银晖笼罩着宁静的夜,面前那一大片杏红色的杜鹃花仿佛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色纱幔,朦胧中姿态妖娆。
万籁俱寂,但,越是这样的静,越让白倾妤觉得心中嘈杂的厉害。
心绪不宁。
三番两次的遇险已让她再无法平静下来。
她只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仿佛从被选为王妃的那一天起,她的生活便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命运之手在她背后编织了一张透明的网,将她深笼其中,看不到摸不透,不断挣扎,却越陷越深……
她的脑海不断浮现出下午惊险的情形。
若不是唐溯和另外两名蒙面人及时出现,她定然已成刀下亡魂。她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是,不管怎样,可见对方要取她性命的决心。
这世上,除了白瑾晗,还有谁恨她入骨?
但,大婚那一夜,她被那样弃于荒郊野岭,白瑾晗又怎会知道她会遇见当今轩王?又怎会知道她住在安邺别苑?
再则,既然轩王已下令让她走,为何唐溯会及时出现在那里?还有那两名后来才出现的蒙面人,他们是唐溯带来的?抑或,他们与唐溯无关?
这许多疑问缠绕心头,纠的她压抑,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连碧走过来,“姑娘,已近亥时,该就寝了。”
白倾妤看她一眼,幽幽叹口气,“我再坐会。”
她手撑着头,看着面前影影绰绰的花丛,一味猜测。直到,一名丫鬟自夜色中走出,“奴婢云绣见过洛姑娘。”她垂首福礼,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递与白倾妤,随即凑上前在她身侧轻声耳语道:“请洛姑娘即刻过目,然后将其焚毁。”
白倾妤凝视着面前这个一脸淡然的丫鬟,再看一眼手中的信笺,略略颔首。
“云绣告退。”
她再次福礼,旋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白倾妤看看身后低垂着头的连碧,转身往屋内走去。
禀退旁人,她借着灯火摊开手中信笺,上面字体清隽:亥时三刻请秘密前往清怡苑外假山后一叙。
她黛眉颦蹙,这,又是做什么?
再看一遍那一列工整的字迹,她揭开灯罩点燃了它,看着那蓝黄色的火光在眼前跳动,很快烧成灰烬。
白倾妤更加焦虑,她厌恶现在这种不断猜测的状态,厌恶一切都那么紧紧围着自己却又摸不着边际。
她躺在床上,假意睡着,轻纱遮住了她的脸,还有微微拧着的眉心。
连杏和连碧见她已睡,便熄掉几盏灯烛退出房内。
终于,亥时三刻到了。
她轻声起床,随意取件衣袍穿上,越过已在外间睡着的连碧,悄无声息的开门走出去。
一路寂静无声,她徇着上次的记忆,来到假山前。一道黑影快速闪现。
“唐统领?”白倾妤看清对方后轻呼一声,“有何贵干?”
唐溯领着她绕到假山背面,警惕的看看四周,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白倾妤,低声道:“把这信带回去,放在醒目位置,万万不可拆开。今夜之事 ,勿与他人言。”
白倾妤狐疑的接过信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字:密函。
“这是为何?”她很是看不懂。
“明日自会明白,夜深了,你赶紧回房吧。”唐溯说完,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回到房间,白倾妤蛾眉紧蹙,默默注视着手中的信封,似乎想要看出个洞来。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再细细思索一遍,渐渐的,她原本迷惑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唇角微微上扬,挽起一个自信满满的弧度。
是夜,二更刚过,只见屋外传来极其轻微的细细嗦嗦的声响,一个人影蹑手蹑脚的摸进房间,在白倾妤的床前撩起一角轻纱缦,瞥一眼里面模模糊糊酣睡的身影,再回头环视一周,确定无恙后,终于来到中间的黄花梨圆桌前。那上面静静的躺着白倾妤带回来的密函,银白月华下愈发显得神秘。
那人凝视片刻,终于按耐不住拿起密函,手指一动将信口拆开,将里面的信纸取出来。
“连碧。”
突然,一道火光在角落处点亮,瞬间褪去屋内的黑暗,一切暴露无遗。白倾妤闪身从缃色帷幄后走出来,声音清冷,右手掌着灯,目光如炬的看着面前正拿着密函的女子。
连碧脸色当即一变,两手微微颤抖,只觉得这手中原本轻如鸿羽的密函突然重如千金,她几乎拿不稳。
“姑娘……”她颤微微的开口,但一对视到白倾妤清如水明如炬的目光,便语塞得不知所措。
白倾妤细细观察着她的举动,忽地莞尔,“我道是客从他方来,原来是自家人。”
说罢凝笑缓缓朝连碧走来,一步一步,轻轻的,却又似带了无尽的魄力压得连碧心惊胆颤。
“姑娘恕罪,姑娘恕罪!”连碧“咚”地一声重重跪下求饶道。
白倾妤径自在凳几上坐下,将灯烛放在桌上,手一伸,将密函从连碧手中扯过来,展开信纸,只见里面是空空如也的白纸一张。
她轻嗤一声,“故弄玄虚。”
手一扬,那信纸如枯叶一般缓缓滑落在连碧面前,连碧一看那竟是一张白纸,心中瞬间五味杂陈难以言状。
“说吧,是谁指示你的,有何目的?”白倾妤的声音淡淡从上方传来。
“没,没人指示。”连碧有些语结。
白倾妤细细看她一眼,“我与你并无宿怨,你身为一个别苑的丫鬟竟会有胆子来偷窃信件?你应该知道,这是王爷的密函,没人指示会这么大胆?”
连碧低头紧紧盯着面前的那张纸,紧抿双唇不语。
白倾妤见连碧一动不动倒是不急不恼,抬手自沏了一杯茶,吹着茶汤上面浮着的叶梗缓缓道:“你不说也无妨。只是我提醒你,我无权无势奈何不了你,可这密函是王爷用来引你入局的,你说,要是明日一早王爷发现苑里吃里扒外,替他人做事的人是你,你这小命还保不保得住?”
连碧闻言全身颤抖得更厉害,一个劲的直哆嗦,却依然不发一言。
白倾妤轻摇臻首道:“连碧,你服侍我时日虽短,可平素里你的言行我都看得仔细,我知你是个忠厚纯良之人,做不出这等背主求荣的事情来。你有何苦衷但说无妨,我自会替你打算。”
连碧抬起头,看见莹莹跳跃的烛火照耀下白倾妤柔和的脸庞,神色微微有些松动,却依然缄默,闭口不言。
白倾妤低叹一声,猛然厉声问道:“连碧,这几日我可否苛待过你?”
连碧被她突然这么一问,当下摇头回道:“不,姑娘不曾苛待我。”
白倾妤声音又提高了一分,“那我可曾羞辱于你?”
连碧一个劲的摇头,“不不,姑娘对我极好。”
白倾妤再提高声调,“那你为何派人杀我,要取我性命!”
“什……什么!佟良娣她……”连碧惊慌失措,一下子按耐不住脱口而出。
“呵,佟——良——娣。”白倾妤微微颔首,眼神蓦然变得犀利。
连碧惊觉失言,却为时已晚。只见白倾妤浅饮了一口茶道:“如果不想你和佟良娣受重惩,就把实情说出来,否则到了明日,我可真救不了你。”
连碧见事已至此再无它方,只得将一切交代个干干净净。
一年前,佟良娣在安邺别苑小住了一段时间,当时曾有恩于连碧,连碧无力报答,便应了佟良娣的要求将别苑内所发生的一切设法传信给她,方便佟良娣时刻了解王爷的动向。
“你胆子可真大,竟敢替嫔妾监视王爷,不要命了?”白倾妤沉下眉心,重重道。
连碧急忙磕头道:“奴婢不知好歹,奴婢见佟良娣不得欢心,想尽一臂之力帮她夺得王爷的宠爱,根本没想过监视王爷。”
“那么,我一到别苑,你便告知了佟良娣?”白倾妤继续问道。
“是的,”连碧点头,“奴婢信中只说王爷王爷从麓源边界救回一名陌生女子,再无其他。奴婢真不知道怎么会给姑娘带来杀身之祸,若早知如此,奴婢是万万不会这般做的!”
白倾妤默默注视着神情坚定的连碧,少顷道:“好,我信你。往后你必安分守己,好自为之。”
连碧喜出望外,咚咚磕首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白倾妤摇摇头,“你谢我没用,王爷那边才是关键。”
“这……”连碧闻言又苦了脸色,“奴婢的娘亲卧病在床,若奴婢出了事,谁来照顾她?求求姑娘替奴婢说情,求求您了。”说罢,又是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白倾妤凝眉想了想,道:“明日你照实说便是,不可隐瞒。我自尽力,只是结果如何,得看你的造化了。”
翌日清晨,白倾妤刚洗漱完毕,唐溯便领着几个侍卫到紫澜苑带走了连碧。临行前,连碧回头看向白倾妤,只见她朝自己点头示意这才放心的去了。只有一无所知的连杏茫然而惊恐的看着连碧离开。待侍卫的身影消失不见,连杏红红的眼睛一眨,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一下子跪在地上,抱着白倾妤的裙脚道:“姑娘,连碧会不会死啊!”
她进别苑六年,一直和连碧负责清怡苑的事务,连碧长她两岁,虽说有时会责骂她,但待她是极好。但凡主子打赏下来的好吃的好穿的好玩意儿,件件都为她留着。故此,连杏对连碧的感情极深。
白倾妤看着嘤嘤泣泣的连杏,理了理鬓角道:“先别急着哭,把眼泪擦了,随我去书房。”
“是。”连杏赶紧起身擦拭脸颊,跟着白倾妤快步到了书房。
“王爷正在里面谈事,请姑娘稍等。”门口的侍卫长手一伸,将白倾妤拦在书房门外。
白倾妤道:“小女子有要事求见王爷,还请放行。”
侍卫正欲开口,忽闻里面传来一声:“放她进来。”
他一侧身,开门示意白倾妤进去。
白倾妤让连杏在外面候着,转身进了房间,只见唐溯和萧绍站立一旁,墨熠宸着宝蓝色直襟长袍,腰束墨色红玉宽腰带,冠服端严,正襟危坐。见她走进来,漆黑的眸子有光泽在隐隐流转,转瞬即逝。
“参见王爷王爷。”
白倾妤低身福礼,恭敬道。
“免礼。”墨熠宸醇厚的嗓音响起。
“洛姑娘前来,是为连碧一事吧。”当他在说“洛姑娘”三个字时,语调略高,稍有拖延,仿佛带了些难以描述的情绪。
白倾妤一心想着连碧,并未注意到这点细节。
她再次福礼道:“王爷英明,民女前来是为连碧说情,还请王爷网开一面,放了她。”
“说情?”墨熠宸挑眉,“你可知她犯了什么罪?”
白倾妤道:“唐统领说连碧与昨日之事有关,恕民女多言,连碧时刻伴在我左右,若要害我,早可下手,何必等到我离府。”
墨熠宸闻言冷笑:“你认识她多久,就如此信她?”
“不久。”白倾妤干脆答道:“民女素来以为,信任二字非以时论,有人相识半日便可推心置腹,有人相对数年,却是表里不一、虚与委蛇。”
墨熠宸嘲讽一笑,“你的意思是你对连碧已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
白倾妤无视他的嘲笑道:“不敢。只是民女曾仔细观察过连碧,她本性纯良,规行矩步。若不是佟良娣有恩于她,她做不出这糊涂事来。”
墨熠宸双目微眯,拢了拢眉心,“你都知道了?”
白倾妤直言道:“王爷王爷欲以民女为饵引蛇出洞,民女只是托王爷的福守株待兔罢了。”
墨熠宸嗤道:“你倒算有点脑子。”
白倾妤面色平静,“不敢,只是昨日蹊跷事太多,民女不过想做个明白人,总强过一无所知的傻子。”
她话语里隐隐带了些嘲讽,墨熠宸微挑眉,“此话怎讲?”
白倾妤看一眼唐溯,道:“唐统领是王爷的贴身侍卫,昨日却与几名蒙面人先后找到民女。瑶华不过是被王爷撵出府的一介草民,怎会有这么多人上心?如此想来,其中必有因由,只是这因由民女实在想不出,也许,如果没有那几名杀手出现,民女的经历将是另外一番场景。王爷,民女说得可对?”
她目光清透如明空,却又犀利如剑锋,直看的墨熠宸微微侧头,避开了这股锋芒。萧绍浅笑,这女子,倒也聪颖。
此时,一名内侍走进来跪下,俯首道:“王爷王爷,连碧已悉数招认。”
“说。”
“连碧说是佟良娣让她留意别苑里的一切,尤其是王爷王爷身边的女子……”
“大胆!”墨熠宸一声威喝,吓的跪着的人立即收声,大气不敢出。
房内立时一股森寒的气氛在涌动。
白倾妤面色平静,她早料到有这一幕,不过现下房内鸦雀无声,令人瘆得慌。
不知不觉间墨熠宸已走至面前,居高临下的冷凝着她。
白倾妤立时正了容颜,仰首看向他,这是她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看他,那深邃的五官愈显分明,眉宇间一股傲视天下的气质,黑曜石般莹莹闪烁的瞳孔如无尽的漩涡,一不小心就让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就你……哼!\"墨熠宸冷笑一声,薄唇微勾,带着几分嘲弄几分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