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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安邺别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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瑄国经三代明君励精图治,疆域辽阔,国库充裕,百姓安居乐业。到第四代帝王墨延宗即位,纵逸酣嬉,疏于朝政,独宠奸妃,前朝不闻,后宫积怨。由此,浮华之下暗涌骤起。殷华十九年,皇后所生的大皇子墨熠褚病没,太子之位空悬,各方势力明争暗斗,蠢蠢欲动。
至殷华二十三年,瑄国皇子共四人,轩王爷墨熠宸,四皇子墨熠珏和五皇子墨熠霄均在宫中长大成人,由太傅教习治国要道。至弱冠时,墨熠宸与墨熠珏分别封为轩王和楚王,而墨熠霄因未及冠所以未受封。至于与墨熠宸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三皇子墨熠丰,因生母柳淑妃触怒圣颜被打入冷宫,自己也被迁怒送至瑄国边境麓源州,封幽王,空有名目,实则如同流放。
如今墨延宗已到知命之年,太子之选仍旧迟疑不决。前朝后宫自有人按耐不住,阴谋诡计,虎视耽耽。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墨熠宸此次秘密前往边境,便是为招揽兵马,壮大羽翼,为在紧要之时多几分胜算。此事乃上上机密,需谨慎行事,特只带了贴身侍卫统领唐溯,谋臣萧绍,及四名武艺高强的侍卫。
遇见白倾妤,是一场意外。
只是,这样的意外,似乎成了注定。
当白倾妤自沉幕夜色中娉婷走来时,他看见对面屋顶上那一瞬间闪过的奇异光亮。他装作视而不见,为的,便是得到一个确定。
她,到底是遭人陷害,还是有备而来?
当暗箭破空而来时,他看见她翦水双瞳一片清澄,仿若穹宇中最璀璨的星光倒映在最静谧的湖心。刹那间,他突然选择了相信。同样,他相信唐溯会再一次出手救她。
只是,他没料到箭上有毒,鸩毒。
所幸毒箭只是擦过皮肉,毒性不能即刻侵入骨血,混乱中他快速拿出两粒解毒丸喂进她嘴里。一边扶着这已陷入昏迷的温软身躯外撤。
唐溯不愧为墨熠宸手下第一猛将,手起刀落间鲜血飞溅,几名杀手瞬间人头落地。仅一盏茶功夫,十余名刺客血溅当场,当他的嗜血寒刀挥向最后两名刺客时,远处遥遥传来萧绍的高喊:“留活口!”他急速收刀,但两名刺客比他还快,立时咬破舌尖药丸,服毒而死。
“训练有素,干脆利落,死忠之士,不是普通的刺客。”萧绍简明扼要道。
“速回安邺。”墨熠宸沉声下令。
“她怎么办?”唐溯低头看一眼怀中被主子丢过来的女子问。
墨熠宸寒眸一扫,“带走!”
马蹄得得,绝尘而去,天幕沉沉,黑如泼墨,不见一丝星光,刚刚那一场无声的杀戮犹如沉寂的夜风,风过无痕,只有那被鲜血浸染得殷红的繁花作唯一的见证。
白倾妤苏醒过来已是几日后,睁开沉重的眼帘,迷迷糊糊看见的是湘色轻纱帷帐随风微扬。眨眨眼仔细往外瞧,点翠琉璃屏风、黄花梨桌椅、百花青瓷瓶、珊瑚妆台,菱花铜镜……室内陈设一一清晰的落入眼里。午后的阳光从半开的雕花窗棂泻进来,映的整间屋子轻逸秀雅,精致温暖。
她挣扎着起身,却又无力的倒下,连日的昏睡已抽走了她身上唯一的力气,如今头脑昏昏噩噩,浑身绵软如泥,而她的手臂,正因为过度虚弱而微微发抖。
她欲抬起右手,却发现上臂包着层层白纱,一抹紫红浸在里头。她猛地想起那一晚,在昏迷之前,仿佛手臂受了伤。如今伤口愈合,除了些痛痒再无其它。
她丝毫不知自己才从阎王殿前又走了一圈。若不是当日墨熠宸喂药及时,她早香消玉殒了。
“来人……"她努力仰起沉重的头,费劲全力从口中挤出两个字,却终因太过虚弱,复又重重倒下。这一下动静不小,惊了守在外面的人。
只听得一阵急速的脚步声,一个容颜清秀,穿着浅绿对襟裙衫的女孩从屏风后钻出来,满脸惊喜道:“姑娘终于醒了!”
白倾妤疑惑的看向她,万缕思绪哽在心头,却终只轻轻问了句:“这是哪?”
女孩一边扶她坐起,用丝锦软枕靠在她背后一边柔声回道:“姑娘,这是轩王爷的别苑。”接着蹲身福了一福,“奴婢连碧,且听姑娘吩咐。”
轩——王爷?
白倾妤初时脑子有一点懵,半刻才反应过来。
他竟然是轩王爷!
她心头一震,随即脑海里便浮现出那张威仪凛凛的脸,那傲睨万物的眼神,是了,若非这样一个人物,又怎会有如此雍容不凡的气质。她不由得皱了眉,既然他是当今轩王爷,那么对幽王自然再熟知不过,如此一来,自己的身份……她不敢细想。
此时,一个穿淡粉色对襟上襦,着月白素裙的女孩拿着几枝桃花走了进来,一眼看见靠枕而坐的白倾妤很是吃惊,急急将花放在桌上,走至床前道:“姑娘真醒了?刘太医果真厉害,连这时辰都算的如此准确。”
连碧扭头道:“闲话少说,快去把厨房温着的粥端来。”
女孩闻言立刻转身,一溜烟小跑出去。
连碧微微跺脚,转头对白倾妤赔笑道:“这小妮子做事总这么慌慌张张,姑娘莫怪罪。”
白倾妤努力露出一丝笑意,“不必拘礼。”顿一下又问道:“我的右手怎么了?”
连碧答:“姑娘右臂被毒箭所伤,如今已在结痂。”
“毒箭?”白倾妤有些吃惊。
“是的。”连碧蹙眉,“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当时夜半,轩王爷突然将姑娘带回别苑,急召刘太医行诊,说是被毒箭伤了。姑娘那会已人事不醒,面白唇紫,很是危险。刘太医说亏得轩王爷那两粒解毒丸喂的及时,否则纵使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姑娘半道中就撒手西去了。”
白倾妤心头波澜翻涌,原来自己曾这般命悬一线,而那个倨傲冷峻的男子,救了自己?联想当日他的狂傲模样,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如此,我昏迷了多久?”
“不算今日,姑娘已昏迷了整整四日。”
说话间,一股清香传了进来,白倾妤刚闻见肚子便传来打鼓声,羞的她垂了眉目。连碧抬头唤道:“连杏,快,姑娘饿坏了。”
粉衣女孩端着黑漆托盘快步走来,一边应着:“来了来了。”
连碧接过白釉暗花瓷碗,轻轻的搅动勺子,试好温度,便侧坐在床边小凳上,舀了一小勺,喂予白倾妤。
连杏一旁站着道:“姑娘昏睡几日,故只熬了清粥养胃,加了些今早才摘的梨花花瓣,香气怡人。”
白倾妤浅尝一口,果然细腻可口,唇齿留香。再细细看这粉衣女孩,正值豆蔻年华,梳着一对双环髻,唇红齿白,一双琥珀色的杏眼滴溜溜转,模样甚是招人喜爱。
“你叫连杏?”
“回姑娘,奴婢连杏,且听姑娘吩咐。”连杏退后一步,福礼道。
白倾妤斜歪着头,眉眼含笑望着她,不知怎的,她第一眼看见她,就打心里喜欢,总觉得她这副精灵可爱的模样,像极了两年前的香浮。
只是一想到香浮,原本略微平静的心又隐隐揪痛起来。香浮自幼伴她长大,所以比梅珥还要亲些。苏瞳雅死后,香浮和陈嬷嬷就如同她的亲人。当初嫁入幽王府,香浮是作为陪嫁丫鬟跟去的,原以为会彼此相伴一生,却突遭变故,骤然分离。
不知如今,她和梅珥,可还安好?
她绝不认为今日的白瑾晗会善待她们,他日若有机会,定要带她俩离开。
一碗粥在心思婉转中吃完,连碧本欲再盛一碗被她轻轻摆手制止。她没有一点胃口,头疼的紧,右手食指按着额头不断使力,似乎这样才能缓减一些。
连碧见状便让连杏去将案几上的云纹檀香炉点上,自己则替白倾妤轻轻揉着太阳穴。
白倾妤斜躺着,清淡幽香袭来,身心舒畅,困意渐生,渐渐又睡过去。
这一觉又睡了两个时辰,当她醒来时,连杏正坐在小凳上,手托着腮打盹。她喉咙干痒,忍不住咳了一声,连杏惊得突然站起来,一双杏眼四处张望,扭头看见白倾妤正兀自含笑的看着自己,赧然低下头。
“姑娘醒了,睡得可好?”她一边往桌上的青瓷杯倒茶,一边幽幽问道。
白倾妤觉得身上困乏轻减许多,便径自起身靠在床头,道:“挺好。现在什么时辰?”
连杏将茶递给她:“丁时一刻,姑娘可睡了整整两个时辰呢!”
白倾妤抿一口茶,“难怪,身子软得很。”
抬眸看见那一束粉嫩的桃花在金色的阳光下丰腴盛开,无数细小的飞尘在光束中绕着花儿翩跹起舞,这花儿也仿佛赋予了无限生机,舒展的格外娇美。这样美妙的时刻,犹如一束温暖的阳光照进了白倾妤清冷恹乏的心里,刹那之间,开出一朵花来。
白倾妤起身下床,连杏见状,赶紧过来搀扶,“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出去走走。”
连杏柳眉微蹙,“姑娘身子还很虚弱,外面风大,怕身子骨受不了。”
白倾妤道:“我就在廊下坐坐,不妨事。屋里闷的慌。”
连杏闻言便给白倾妤轻挽了一个侧边小髻,将剩余的长发用那支嵌金丝紫玉芙蓉钗挽在脑后,取了一件紫绡织锦披风给白倾妤披上,这才扶着白倾妤往外去。
苍穹无云,燕子归巢,徐徐清风低送,白倾妤在檐下回廊挑一处倚栏坐下,手中的锦帕有一下无一下的晃着,风微微吹起她鬓下青丝,她捋一根在手中,忽然想起了什么,挑眉问道:“这别苑位于何处?”
“安邺汐河南岸。”连杏答道。
“如此,王爷在哪?我如何见他?”
连杏杏眼圆睁,“姑娘要见王爷?可是王爷他三日前就离开了。”
白倾妤眉心一拧,有些诧异。
“那,唐笑唐公子呢?”
“唐笑?”连杏奇怪的摸摸后脑勺,“是唐溯唐统领吧,终日跟在轩王爷身后的那个木头。”
木头?白倾妤抿唇一笑,这比喻倒也不差,至少,在她见他的时候,他就是板着一张脸,毫无表情。
只是,原来他叫唐溯?
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浮上心头,隐隐有些不快。很快却又释然了,身为轩王爷的贴身侍卫统领,身份自然特殊,在外谨慎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就如自己,她不是也隐瞒了不少?
“那么,唐溯唐公子也不在此处了?”
连杏点点头。
白倾妤执帕的素手一紧。
如此,他将她留在这里,有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