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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流言之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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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熠珏优雅一笑,“如今宁淑媛圣眷正浓,父皇接连提拔她的表兄和叔父为北中郎将和御使中丞,朝中势力大增。庄贵嫔与她交好,于五皇弟而言莫过于泰山可倚。偏是五皇弟运气不济,好不容易等到出巡的日子却一头病倒了,如今这南巡之事又耽搁下来,还真是风雨难测啊。”
他看一眼墨熠宸,只见他神情自若的看着岸堤上随风轻摆的垂柳,面上不见一丝波澜,又道:“九月十三乃太后七十大寿,想必父皇会将南巡之事延至贺寿之后,如此天赐良机,何不你我兄弟联手,在这段期间内外制衡五皇弟,扭转乾坤?”
“不知四皇弟有何良策?”墨熠宸一动不动,面容沉静的问道。
墨熠珏星眸微眯,“皇兄在朝中虽有浦良、李衡等一干重臣拥护,但是后宫——”他斜睨墨熠宸一眼,“静妃向来恬淡寡欲,曾明言不会推助皇兄,这于皇兄而言是莫大的劣势。而臣弟虽有母妃撑腰,可朝中势力泛泛。不如皇兄调动朝中之人,而臣弟则让母妃出面,让父皇将南巡之事交予你我二人,如何?”
墨熠珏说完转头凝视着墨熠宸。墨熠宸沉默片刻,唇角轻挽,“四皇弟能说出此番话来,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了。”
墨熠珏唇角微扬,象骨折扇轻摇,“臣弟愚笨,不过就势而论。皇兄切莫取笑。”
“岂敢,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容我考虑。”
“甚好。”
墨熠珏突然话锋一转,道:“早闻皇兄的照水芙蓉培植的极好,如今正值佳期,不知臣弟可否有幸一观。”
墨熠宸闻言一凛,这照水芙蓉只在碧渊湖的流芳榭一带才有,此时不过申时,白倾妤应该还在紫澜苑学习礼仪,便吩咐唐溯将船往流芳榭方向摇去。
二人沿湖一边赏景一边闲谈,只是大部分是墨熠珏在说,而墨熠宸只附和几句。二人本就是从小一同在宫中长大,熟知彼此性情,因此墨熠珏也不见怪,一路侃侃而谈。
小船渐渐靠近流芳榭,周围的照水芙蓉全争先恐后的开了,层层叠叠,姹紫嫣红,远远望去流芳榭仿佛建在一片妃色云雾之上,墨熠珏早已起身走至船头,望着那娇美的花儿叹道:“如此美景真是妙极,妙极啊!”
而墨熠宸则望着那窗门紧闭的流芳榭,闭口不言。
小船越来越靠近,墨熠宸早已见惯了不再新鲜,便独自坐回舱内饮茶,此时忽闻墨熠珏突然“咦?”了一声,他疑惑着抬眸往外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当即腾的站起来,原来关着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不偏不巧刚好看见白倾妤正在里面婆娑起舞。练习数日,舞技更是炉火纯青,令人过目不忘。
墨熠珏定睛注目了好一会儿,突然回头对墨熠宸笑道:“皇兄可真是狡猾,难怪平日总往这里跑,原来是有这般色艺双馨的佳人相伴。”
墨熠宸心内波涛汹涌,面色却如古井般平静道:“皇弟说笑了,她不过是一位友人。”
墨熠珏呵呵一笑,不再言语,目光虽移回了芙蓉花上,却时不时看向白倾妤。墨熠宸面无表情的进了舱,只一个劲地饮茶。
而这边,白倾妤原本打算上午照旧在紫澜苑学礼仪,不料蔚娘带话来说慕然今日有要事暂不能离宫,便将习舞的时间调到了上午,下午再去绣楼。
香浮原和晴荷在一旁伺候着,忽然瞥眼看见湖面上有船经过,便抬头望,这一望不打紧,差点惊出声来。恰逢此时白倾妤一曲完毕,见她这表情当即走过来问怎么了。香浮挤挤眼,示意她回头看。
她回头望去,只见一小船游至榭外,船头长身伫立一人,着一身月白色竹纹直缀锦袍,宽袖迎风,清雅俊逸,腰间玉佩琼琚,不是别人正是中秋那晚在临鹤楼外与画舫上遇见的那位公子。
白倾妤丹唇微启,吃惊不小,暗自揣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再望一眼过去,只见墨熠宸沉着脸坐在船舱内兀自饮茶,蓦然一个眼神扫过来,夹了难掩的怒意,看得白倾妤心中一颤。
宛玉见白倾妤和香浮两人突然面色有变,抬眼望过去,“咦”了一声道:“怎么宋王来了?”
“宋王!”白倾妤更是吃惊。
宛玉又悄悄的瞥了一眼窗外,回头低声道:“是的,站在船头的那位正是当今四皇子——宋王爷。”
白倾妤暗道一声不好,赶紧别过头,对香浮道:“去,把窗户掩上。”
香浮见自家小姐脸色不对,立刻快步过去,低头关了窗。
回紫澜苑的路上白倾妤心中始终有些惴惴不安,照上回唐溯所说,这宋王与轩王同争大统之位,如今阴差阳错的看见了自己,若他日在后宫遇上,他定能推测出自己入宫与墨熠宸有莫大的干系,这必将给自己和墨熠宸带来许多麻烦。
刚进院子里,就见连杏慌慌张张跑出来道:“姑娘不好,出大事了!”
白倾妤皱了眉头,“又怎么了?”
连杏嘴张了张,却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白倾妤见状便道:“你不说我就进去了。”说着就往前走,连杏一咬唇,探身过来在白倾妤耳边低声道:“整个宇灝堂都传十五那晚王爷在紫澜苑夜宿一宿。”
原来,中秋那一晚墨熠宸在紫澜苑门口站了一阵恰被巡夜的侍卫看见了,也不知谁多嘴说了出去。这内府之中传得最快的便是流言蜚语,一传十十传百,到后面全变了样,竟成了王爷金屋藏娇,中秋在紫澜苑留宿一夜。
“真是荒唐!”白倾妤气得手掌使劲往桌上一拍,“砰”的一声那茶具竟跟着颤了颤,香浮赶紧拉起她的手,用嘴轻轻吹道:“小姐这力道可重的,你看手心都红了。”
白倾妤这会子一股怒火在心头烧得正旺,哪里还顾得上手疼。只攥紧了帕子,一张脸涨得通红,胸口起伏的厉害。几个丫头从未见她这幅模样,都退到一边不敢上前说话,只香浮一边递了杯清茶给她一边道:“小姐可别生气,这秋来干燥容易上火,伤了身子反不值。”
白倾妤大为光火,难怪自前日起,每一个见到她的丫鬟或者内侍表情都是闪闪烁烁,十分奇怪。原来竟是这缘故,也不知下面的话传得有多不堪。
可她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按理说这是王爷的私事,下人不该妄自议论,偏偏却闹得沸沸扬扬。仿佛背后有只推手将她推至风口浪尖一般,可又查不出来什么,都是些人云亦云的流言,哪有什么凭据可依。
不知道轩王是否知晓此事?
白倾妤站起来走到门边,倚门看着外面满庭宜人之景。苑里种的桂花开的正好,举目望去一片金黄,甚是绚丽,可白倾妤却无心欣赏,甚至觉得有些刺眼。
她深吸口气收回视线,回头对一屋子的人道:“你们去忙自个儿的事吧,我出去走走。”
说罢只身往外面走去,香浮侧首看看屋内的人,见她们都对自己使眼色叫她赶紧跟上去,便回头追了出去。
白倾妤并没撵她,只顾往外走,香浮紧紧跟在后面,知道自家小姐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心情躁郁的时候就爱一个人默默的随意走走,不想被打扰。
白倾妤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顿,转身往碧渊湖方向去。到了碧渊湖,只见湖面上还零零星星的散落着睡莲的花苞,花期末至,虽说没了夏日的灿然鲜亮,却多了一份沉静之美,白倾妤一直走到湖边临水处才停下来,那里恰恰有一朵开败了的睡莲,萎黄的花瓣已没了生气,半没在水中,孤零零似被遗弃的孤儿,白倾妤倾身摘下来,拿在手中,难掩一份惋惜之情。
“小姐,这花已经谢了。”香浮在边上轻声道。
“我知道。”白倾妤低头看着手中的花,她自小喜欢睡莲,是因为娘亲的缘故。苏瞳雅在世时总喜欢对着院中的睡莲出神,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她常对白倾妤道:“娘这一生命数已定无法抉择,若待来世,定做个如这花儿一样的女子,玉洁冰清,不依不靠,不争不夺。”
白倾妤想到此处,伸手将发间的嵌金丝紫玉芙蓉钗取下来放在手中细细的看。这钗是苏瞳雅临终前亲自为她插上的,犹记得那时苏瞳雅看那副钗的眼神,有痴有怨,有情有恨,仿佛倾尽了一生的哀乐,那么让她心痛。
“小姐,您又在想念夫人了。”香浮低低的说。
白倾妤沉沉叹口气,就地在一块干净的石头墩子上坐下,“娘亲在世时总对我说'宁做山中鸦,不当笼中雀'。那时我年纪尚小不懂,总是想山里的乌鸦有什么好,那么丑还吃不饱,金丝雀可比它美多了,呆在笼子里有吃有喝,还不用吹风淋雨。可是……等到明白的时候,却早已别无选择,无路可退,只可惜了娘亲的用心良苦。”
“小姐……”香浮蹲下身,抬眸看着白倾妤一脸凝重的神情,短短数月,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一切变化太快,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想不到这朵谢了的莲花竟让姑娘这般怜惜。”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儒雅男音,白倾妤和香浮皆是一惊,不约而同回头望,只见数步之外的垂柳下,一名白衣男子手执洁白如玉的象骨折扇逆光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