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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哑口黄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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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熠宸闻言抬眸看他,似笑非笑。他向来不喜好酒贪杯,只是偶尔,以为会一醉解千愁而已。
不过唐溯这么一拦,倒也消了兴致,起身便往外走。
此刻晚霞绚烂,凉风习习,走在庭中颇觉清爽,不知不觉间,便往碧渊湖去。
远远的,一道柔美身影在碧水琼花上翩然起舞,长袖拂风,裙裾飞扬。
一曲舞毕,白倾妤全身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连杏在旁一面替她摇扇,一面将沏好的香茶递给她道:“姑娘的舞技甚好,不必再这般幸苦练习了罢,这天虽说已退凉,到底还是盛夏,不如早早回去歇息?”
宛玉摇摇头,正色道:“姑娘技艺虽好,可若说超群却差了些,比如刚刚那个凤鸣百艳的动作就略显生硬,不纯熟。”
白倾妤颔首,宫中不乏艺技超群之人,若要脱颖而出,拔得头筹,必付出百般努力才是,便道:“宛玉姑姑说的是,倾妤也有此感觉,那么再练练罢。”
“是。”
白倾妤牵牵衣袖,站起来。
丝竹之声随风而起,她玉臂高举,纤指拈花,柔若碧波轻漾。清眸流盼间,却见湖畔回雁亭内,墨熠宸正与萧绍对弈,唐溯站在身后,目光似轻燕掠过,似在看她又似在看水中的睡莲。
她本欲佯装未看见,却听连杏轻呼:“王爷!”
宛玉赶紧朝着连杏目光所向看去,果见轩王坐在对面,忙急急道:“快,去请安。”
白倾妤心中别扭,却也不好作声,只得停下来随了宛玉一同过去。
“参见王爷。”众人福礼。
墨熠宸在棋盘上放下一颗黑子,淡淡道,“免礼。”
“练的怎样?”
他目光锁着棋盘,语气依旧傲慢清冷。
白倾妤抬首,只见墨熠宸执的黑子攻城夺池,气势如虹,而萧绍执的白子则节节败退退,四面楚歌。
“回王爷,瑶华愚笨,还未得其精华。”
墨熠宸冷哼,“天资不高就努力些,别浪费时间。”
白倾妤原是谦逊,却被他这么一呛,一时哽得说不出话。
倒是宛玉在旁打圆场,“洛姑娘已经很努力了,大热的天都没歇息过,这会子还得回去研究舞姿呢。”
“吃子。”墨熠宸一边将萧绍已失守的白子收起,一边傲然道:“时间安排不善,自然进展缓
慢。”
白倾妤有些恼怒,他十多天没见过她,一见就找茬,存心的?
她懒得与他争辩,只浅浅一笑,“王爷说的是,瑶华回去定当一日三省吾身,直到王爷满意为止。”
墨熠宸睨她一眼,“光是本王满意有何用?”
白倾妤知他心中所指,回道:“倾妤定会竭尽全力令所有人都满意。王爷若无要事,瑶华先告退。”
墨熠宸未答话,只看向萧绍,“此局可是输了?”
萧绍连连摆手,叹道:“轩王爷的棋艺已非同日而语,属下不敌。”
白倾妤原本转身欲走,这时却出声道:“未必。”
墨熠宸和萧绍齐齐将目光投向她,白倾妤只盯着棋盘道:“萧先生看似被黑子重重围困,但可从两边杀出,将二三路死棋放弃,做活七路和十一路,连通外围,必形反扑之势,以逸待劳,彼时,殿下的棋子才是无力回天。”
萧绍闻言含笑默默点头,唐溯紧紧盯着白倾妤,墨熠宸则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却被白倾妤抢白道:“民女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不过民女是女子,不是君子。民女告退。”
说罢,自顾自福礼翩翩然退下了。
“想不到白姑娘的棋艺竟然如此高明,呵呵……"萧绍捻须浅笑。
墨熠宸被她反呛一声,又不得发作,回头看一眼那盘已被白倾妤点破的棋局,顿时无心继续,命人撤了,起身走出亭外。
三人经过景苑时走到假山处却听见那山背面有女子说话,其中一个声音娇柔清脆,一听便知是连杏,墨熠宸蓦然放轻了步子,屏声侧听。只听连杏道:“姑娘的棋艺可真是好,竟然连萧先生也不敌。”
只听白倾妤温婉轻灵的声音答:“你错了,不是我厉害,是先生谦逊。”
“可是方才先生明明就是输了。”
“他哪里是输了,他只是不想赢罢了。”
“那姑娘刚刚……”
白倾妤抿唇笑道:“他不想赢,我偏要点破让他赢,我就要当着众人的面杀杀王爷那股子傲气,不过方才王爷的表情……”说着又是掩唇一笑。
“姑娘也真是胆大,就不怕王爷发怒?”
“棋局风云变幻,胜败更是兵家常事,若因这个责罚我,他就不怕旁人说他输不起么?”
“……”
两人的声音愈渐飘远,直至远处的月洞门衣袖闪过,身形不见。
萧绍再也忍不住抚扇笑起来,“有趣,有趣!这白家小姐实在有趣!”就连唐溯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瞥一眼脸色更黑的墨熠宸,又只得生生憋住。
墨熠宸紧闭双唇,视线似有似无的看向白倾妤离去的方向,闪烁中却多了些深沉意味。
自这日之后,每到傍晚时分,白倾妤都会看见墨熠宸坐在对面的回雁亭中,或品茶,或饮酒。
初时她有些不习惯,以为墨熠宸又来挑她的不是,谁料他只是静静在对面坐着,并不靠近,也免了她去请安。慢慢的,白倾妤也就习惯了,只当他是透明。
如此又过了十多日,一日下午,天空乌云密布,闷热的紧,白倾妤刚刚准备午间小憩一会,忽然一个丫鬟急匆匆走进来福礼道:“洛姑娘,卫嫔和蒋良媛在云锦轩有请。”
白倾妤微愣,蒋良媛?卫嫔?都是谁?
丫鬟晴蓉见白倾妤一脸茫然,当即解释道:“这二位是王爷的嫔妾。”
白倾妤闻言更糊涂了,王爷的嫔妾找她作甚?只是当下,只得先去看看。便命一直在旁摇扇的连杏更衣。
因是见皇室嫔妾,不便装扮太过华丽,却也不敢怠慢,便选了件新作的湖水色缎裙,裙摆和袖口处绣有一溜的水仙花。晴荷见她头上只有一支嵌金丝紫玉芙蓉钗未免太过素净,便又取了一支点翠如意簪子插入发中,这才往外走。
云锦轩在府邸西边,一走上石阶,白倾妤便望见轩外站着四名侍卫,而里面,两个妆扮甚为华丽的女子正各自品着茶,整个房间静悄悄的,只听见石榴树上画眉的清鸣。
白倾妤款款走上前,刚到门口,两边的侍卫突然长手一拦,喝道:“来者何人?”
白倾妤道:“民女洛瑶华,特来拜见卫嫔和蒋良媛。”
谁知侍卫并不退让,喝道:“卫嫔和蒋良媛正在休息,不得叨扰!”
怪了?
白倾妤眉头一挑,明明是她们请她来,现下却又拦她在外,这是何故?她偷偷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见两名女子依旧品茶,仿佛对外面充耳不闻。
白倾妤心下突然一紧,不好的感觉袭来。
她很想退回去,可已到此处再退回,无故给人捏短,于是朝着厅内毕恭毕敬的大声道:“民女洛瑶华参见卫嫔,参见蒋良媛。”
这时,坐在侧首的蒋良媛突然转首看过来,似这才发现了她,立即巧笑嫣然道:“让她进来罢。”
侍卫才让开路,放白倾妤和连杏进去。
白倾妤走到近前,施万福礼道:“民女洛瑶华参见卫嫔,参见蒋良媛。”
“免礼,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蒋良媛笑道,发间那支金累丝双花步摇盈盈颤动,透出无限风情。
白倾妤依言微微抬首,眸光低垂,却听蒋良媛笑着对卫嫔道:“姐姐瞧瞧,可真是个美人儿,难怪王爷如此上心。”
卫嫔沉默着,两眼只凝视着白倾妤。
白倾妤听着这话却不对,王爷上心?她们之间再清白不过,若说上心,不过是因为她是他手中一枚有价值的棋子。
可这话不能说,否则传扬出去,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看这秋水送波的眼睛,这小巧的鼻子,这欺霜赛雪的肌肤,哟哟哟,真是天生丽质,着实叫人羡慕……”
蒋良媛自顾自的说着,卫嫔淡淡听着,却始终没人命她起身,白倾妤渐渐觉得腿有些麻了,却又不敢动,心道她们这是误会了,以为她是王爷的新宠,在给她下马威呢。
无奈之下她只得忍着,旁边连杏见了,知道不敢妄动,只暗地里为白倾妤捏一把汗。
过了约莫一柱香时间,白倾妤实在有些顶不住,身子不自觉地一晃,蒋良媛这才惊道:“哟!瞧咱姐妹,顾着自己说话都忘了叫妹妹起身了。妹妹赶紧平身罢,可别见怪。”说完用锦帕掩唇嫣然一笑,那眉眼里透出多少得意来。
白倾妤起了身,用两条已麻木的腿艰难将身子挪至一旁,这时卫嫔终于开口道:“你姓甚名甚,哪里人士,与王爷相识多久?”那声音虽甜美,却透出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慢,难以亲近。
白倾妤福身缓缓道:“民女姓洛名瑶华,平梓人,与王爷认识不久,不过三个月。”
“哼,短短三个月时间,就让王爷待你不同旁人,可真是厉害。”卫嫔冷冷道。
白倾妤暗地觉得好笑,看来这二位是铁定认为王爷金屋藏娇,来兴师问罪的。她可真是冤枉。
蒋良媛卿卿然道:“姐姐有话想问问妹妹,王爷既然看重妹妹,妹妹又可知王爷喜吃什么,爱喝什么茶,何时起晨,何时入眠,最在意的又是什么?”这一连串的发问直问的白倾妤傻了眼。
心道自己一非王爷侍妾,二非王爷婢女,怎会知道这些,这不是故意拿话为难她?
只得赔笑道:“回蒋良媛,民女不知……”
卫嫔一听柳眉倒竖,厉声道:“大胆!你什么都不知道如何服侍好王爷!”
连杏见势不妙,偷偷回头朝在外候着的晴蓉挤挤眼,晴蓉会意,赶紧往外走去。
蒋良媛在旁幽幽道:“妹妹,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你即已是王爷的人,就应事事上心,怎么一问三不知呢!”
白倾妤心道不好,眼前这情形,只得赶紧撇清和王爷的关系,没来由白白遭人嫉恨。便回道:“卫嫔息怒,蒋良媛息怒,王爷和瑶华清清白白,实在不是二位心中想的那样。”
“呵呵!”蒋良媛掩唇轻笑,风情万种,“妹妹可是害羞了,这宇灏堂谁不知王爷日日来看望妹妹。且妹妹住的,是府里风景最美的紫澜苑呢!可见王爷多疼你。”
卫嫔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怒道:“若真清白,王爷怎会让你住在此处,又怎会日日来此探望?”
白倾妤算看明白了,这蒋良媛表面和和气气,其实是口蜜腹剑,心思深着呢,句句话都挑起事端,想让卫嫔拿她。
于是连连摇首,“不是的,民女和王爷真不是旁人所想的那样……”
“你意下是本嫔误会你了?”卫嫔冷冷道。
白倾妤扑通一声跪下,“民女蒲柳之姿,何以进得王爷的眼?民女在此斗胆对天发誓,若对王爷有一丝不轨之心,就让民女被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这话说的极恳切,卫嫔没料到她会如此替自己辩护,也有些愕然。岂料这时突然狂风骤起,一声闷雷在半空“轰隆”炸响,众人皆是一惊。
卫嫔原本已平和的面色立即变得如天空一样乌云密布,“你听见了,连老天爷都在揭穿你!”
蒋良媛也在旁边帮腔道:“妹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坦坦白白承认不就是了,姐姐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你这样赌咒发誓的,坏了自己不打紧,连累了王爷,你让姐姐们找谁哭去。”
白倾妤苦笑不堪,这会可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
而这边,蒋良媛一席话更是火上浇油,卫嫔再也按耐不住,冷厉道:“洛瑶华,你可知罪?”
白倾妤也正了脸色,如今她虽无权无势,却也不能白白让人栽了罪名,污了名节。当下不卑不亢反问:“民女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