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七章 蛊胎祸 ...
-
因平日有人往来,此处溪流中凸出水面的卵石滚圆干净,并无湿滑苔藓。泷源宓见溪鱼肥美,征求了唐渊渊意见后变戏法般从腰包中取出装了香料食盐的小瓷瓶,甚至有一小瓶滋味格外甘美的野蜂蜜。
唐渊渊不便下水就去捡了足够的枯枝架了柴堆,用泷源宓留下的火折子点燃了,这时那人也拎了两条大鱼回来,竟是已经去脏刮鳞,里外都洗得干干净净了,经验之丰富由这驾轻就熟的模样可见一斑。
既得到了信服,烤鱼的任务自然也交给了他,唐渊渊乐得坐在一旁看被重新召唤出的苍玄双蛇纠缠玩耍。
“这蜂蜜是引得彩蝶缠身,才安然从凶蜂镇守的巢中取得……怎么了?”
泷源宓见她突然垂眸望向火堆,耳尖微红,抬头便见那对鲜有廉耻之心的苍玄双蛇正旁若无人地亲吻。他了然,多看了她一眼后垂眸,眼角有一丝笑意。
“蛇兽重欲,虽通灵也留存多半野性。”他似有思索,又仿佛只是看着串在竹签上的鱼,“它们俩自我幼时便相伴相守,近十年都这般无间无猜,人间纵使是恩爱夫妻也难有如此。”
“……”闻言,唐渊渊又抬眸望向双蛇,耳尖红晕虽未散,但眼底的光却是柔和的。
“熟了,吃吧。”
鱼已被烤得金黄浓香,外酥里嫩,泷源宓将鱼递给她。两人细嚼慢咽,鱼肉质鲜美,实是满口生香。
午后两人回了灵蛇殿。分开时唐渊渊认真地向他道了谢,后者告诉她暂做休息,会有人带她去玉蟾殿看望蛊婆之后,便离开了。
偏殿宽旷且阴,由阳光沐浴中走进来,顿时遍体生寒。
她走到桌边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茶水温热,但换茶的侍者已经不在这里了。她坐在妆台前闭目聆听,百米之内并无异动,便抬了抬手唤来静候的赤鸢。
“大人,‘蛊婆’已被乌琳妙告知您被下了子母蛊之事并同意了为她所驱使。右长老回应乌琳妙愿意今日午夜相见,不过左长老与风蜈使‘无意中’也得知了此事。”
赤鸢未显出身形,只是移步到她身后,为唐渊渊将微乱的头巾整理好后,俯下身从虚空中望向镜中,蓝衣少年打扮的少女身后并无人像。
“此外,还有一事,属下觉得颇为蹊跷……”
余下的话语,赤鸢贴着她的耳廓,近乎唇语。唐渊渊望着铜镜中自己昏黄朦胧的倒影,那唯一一丝神采渐渐隐没在眼底幽深的暗潮中,黝黑的眸子顿时沉黯。她微颌首,摒退赤鸢。
此五毒教,百毒俱全,谁人沾染,必将由口烂至肠肚,化作一摊浓水才罢。
她将茶水含了一口,漱去唇齿间的腥味,尽数吐进石盂。
*
晌午在玉蟾殿用餐,乌琳妙亲自待客,菜肴丰盛,滋味相当酸辣,是苗人喜欢的口味。因乌琳妙的“病情”,席上并无酒,蛊婆只承情吃了一碗打油茶。
唐渊渊低声说之前跟灵蛇使去吃了鱼,腹中饱胀,只吃了打油茶后,手中竹著便没对那些酸辣的佳肴多动。
吃过后,唐渊渊被人领回了灵蛇殿,在五毒教中若无上位者带领,是不可随意走动的。
她仿佛也累了,只待在侧殿窗边看书,或与进屋换茶的侍者说了些话,待天色渐暗后用了些饭食,便洁身睡下了。
她仿佛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然而到了午夜,变故骤生。
在幽暗中睁开眼睛,她听到遥遥有压抑的痛呼声,在夜风中被吹得破碎。是乌琳妙的声音。
过了片刻,窗纸外远远有灯影摇晃——外院有人过主殿来,向护卫低声禀报,左长老请灵蛇使去玉蟾殿。
此时泷源宓已睡下,听来人催得急,一面问深夜来请的缘由,一面匆匆穿戴好后跟了去。来人说的不清不楚,泷源宓被带走后,灵蛇主殿中人陷入提心吊胆的寂静等待。
这一切并未惊动侧殿,她躺在被褥里安静的呼吸,风将一切消息传来给她——
乌琳妙与右长老于圣兽潭幽会被左长老撞见,在圣兽潭左长老与右长老交手时,她被愤怒的左长老一脚踢在腹上,重伤吐血陷入昏迷,现被左长老拖了回来,让人用凉水泼醒。
蛊婆被人叫起过去问话,一通前因后果交待后,她向左长老禀报,蛊胎并非凡胎,除非母体身亡,或以父血做引的一剂猛药诱胎早产,必将足月诞下。此番蛊胎受损,当下躁动不安,不顾后果吸取母体力量,若不即时救治,不久将一尸两命。
左长老冷笑掷杯,在琉璃杯破碎的清脆声中历形道,父血不必取,此孽胎由蛊婆好好安定,务必顺利诞下。他离开时下令玉蟾使闭门养病不必再理教中事务,且无他同意玉蟾殿中之人不得出殿,外人亦不得入殿。
泷源宓赶过去,只得到迈步出殿的左长老一句“灵蛇使不曾规劝乌琳妙自省其身,随吾去祭坛领罚。”
……
圣兽潭之远,是她所不能听闻的。赤鸢翻身入殿,潜至她床边,低声禀报。
乌琳妙与右长老相见于圣兽潭,久未私会,右长老亦正值壮年,趁四下不见旁人一番亲热缠绵自不必说。右长老情事过后神清气爽,拥佳人在怀便问起午夜邀他所为何事。乌琳妙如实道出怀孕之事,右长老内心如何计较不知,当时面上是十分欢喜,口中道若她愿意,定护她与孩子周全,往后拥她为教主,权势荣华唾手可得云云。
情郎如厮,乌琳妙夫复何求?但她也没立刻昏了头脑,将自己的忧虑一一道出。
右长老中年得子春风得意,便将心中计策透露给她。他少年时与左长老结下仇怨,多年来暗查左长老在教中不为外人所知的贪赃之事,手中掌握证据不知凡几。只是左长老此人家族庞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要他身败名裂,要么彻底摧毁他的家族,要么设计让他的家族将他除名,不再为他撑腰。
作为左长老一派,乌琳妙闻言深以为然,忙问右长老可有何妙计。
右长老英气的面容浮上阴狠,口中吐露密辛。
左长老年少时与族中另一名少年相互爱慕,不堪族人反对相约私奔,但还未跑出无心岭便被人逮了回来。族长震怒,但左长老那时毕竟是族中最为前程似锦的后辈,便念其年少无知,只是秘密处死了那名少年,令左长老立下重誓此生不得再如此“胡作非为”,否则便逐出族外去。左长老冷面冷心,立下誓言后,连恋人尸骨都未收殓便跟着五毒教的人回了蚩尤神殿。
但也许是因那时之事,左长老如今四十有余都未成婚。近来他族中频繁示意他与另一大族之女成婚,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他“旧病复发”的丑闻,族中便再容不得他了。
那么如何让左长老传出丑闻呢?乌琳妙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灵蛇使泷源宓不就是一名翩翩美男子么……右长老话音未落便被蓦然现身的左长老飞来一掌狠狠打断。
此后便是一场由五毒教常年不和的两名长老引发的恶战,右长老失了先机又惊于计策曝光,负伤遁逃。之后的事便如唐渊渊所听到的。
“那风蜈使躲在潭中,由始至终都未现身。”赤鸢说罢得令,隐去身形。
夜风呜呜,竹影幢幢。
玉蟾殿隐隐传来的痛吟低泣声,她仿若未闻,重新闭上双眼。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