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如是我闻》酒中笑醉仙

7、第六章 云间啼

　　树屋是大敞的，里面的人听见外面的动静走出来，正好看见泷源宓施展轻功跃上平台，顿时喜形于色。

　　“宓大人！”

　　那是一名美貌苗女，十六七岁的模样，周身装饰精美的银饰彩绣，唇红齿白，十分明艳动人，无论如何不像是居住在树屋里里的人。她上前几步，目光穿过额前摇晃的白银流苏望向他：

　　“您多日未来村里，我猜您若想念蓝羽一定会来孔雀屋，便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您果然来了……”

　　“阿妤，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泷源宓适时的打断她的话，向唐渊渊介绍，“阿颜，这位是树顶村村长的侄女阿妤。

　　阿妤，这位是我教中的客人阿颜，今日我带她来看蓝羽。”

　　此时苗女阿妤这才注意到在旁一直没出声的蓝衣少年，眼中隐隐变换神色，却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方地向她行礼问好，然后再次看向泷源宓。

　　“第一次见阿颜，也没有礼物馈赠，这样吧，若是待会儿无事，宓大人与阿颜来家中吃晌午可好？”

　　“……”唐渊渊不置可否，做内向模样——她也确实并不是外向开朗的人。

　　“不用麻烦了，稍后我还需赶回教中。”泷源宓笑得温和，“若以后有机会你再与阿颜准备吧。”

　　“那……宓大人，阿颜，我先回去了。”

　　阿妤失望地行礼离开了。待人走远，唐渊渊才幽幽道：

　　“我还未说不去呢。”

　　“……”正往树屋走的泷源宓身形一顿，惊异地转头看她。

　　她又做无事人模样，仿佛那话并非她说的，一本正经地与他擦肩走过，向屋中查看。树屋中大部分地方铺有厚厚的松软稻草，稻草间或有一两根比常见鸟雀的更大些的绒毛，空气中也有鸟羽的味道，但屋中空空，只剩一个凳子，并无其他活物。

　　忽而听闻身后传来一声悠长嘹亮的哨鸣，唐渊渊转身望向声源，见泷源宓不知从何处取了一只小竹哨，含在唇间再次吹响。此时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和鸣，哨鸣再接，视野尽头的空中，一只有着绚丽尾羽的蓝孔雀清啼着，穿过远处山间朦胧的云雾悠然飞来。

　　“后退。”泷源宓拉着她站到树屋更深处。

　　蓝孔雀飞行时看似舒缓，实则速度可观，降落在树屋前平台上时，带来一阵强劲的风。若不是站在屋内，或许不小心能被风刮到树下去。

　　好大的孔雀！

　　虽然方才见那稻草中的绒毛时便有一些心理准备，但蓦然见到如此庞然大物，她不禁惊异地望向泷源宓：

　　“这般风采的孔雀是如何养出？”

　　实不是她没见识——从前也在高官府邸中见过各种孔雀，白的绿的蓝的层出不穷，大的孔雀躯干加上尾羽也不过丈余，何曾见过这光是尾羽便三丈有余的巨型蓝孔雀。

　　“蓝羽是孔雀王唯一的子嗣，现在还未成年。”

　　“……”也就是说它还未停止生长。

　　泷源宓走过去，伸手抚摸过蓝羽后背的羽毛，又搂过它脖子，在鸟首边低声细语了什么。蓝羽闻言抖着头顶的彩翎，歪着头打量了还站在屋内的唐渊渊，清啼几声，亲热地用头首蹭上他的肩膀。

　　“你对它说了什么？”

　　唐渊渊走出来，见蓝羽十分友善温和，便伸手摸了摸它漂亮地尾羽，后者则热情地抖了抖尾巴，竟非常给面子地开屏了。

　　林海如涛，苍荫如盖，浅金的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照到这里时已是一个个微微摇晃的金色光斑。

　　而那色泽璀璨绚丽的尾羽展开一扇也在微微晃动，如此之近，竟有铺天盖地之感，在这碎金般的阳光中美到令人炫目。

　　她想感叹这美丽，声带却像被拽住一般哑住。长久压抑在心中的沉重磐石低声震颤，此时竟碎裂一角，透入些许斑斓的光来。

　　“我告诉它有客人来了，它就忍不住炫耀起来。这性子不知随谁，以后如何做得孔雀王？”

　　泷源宓慵懒地说罢，蓝羽便恹恹地收起尾羽，委屈地啼鸣一声俯下身来。他含笑收回了双蛇，提气跃起，稳稳坐在孔雀背上。蓝羽之大，他于它仅如一只寻常鸟雀般轻盈。

　　“上来吧，也让它尽尽地主之谊。”

　　唐渊渊学他模样坐上去，蓝羽仰首长鸣一声，振翅离开树屋，穿过茂密的树冠与树冠之间，向云雾缭绕的方向飞去。

　　待飞过树顶，蓝羽便不再蓄力上升而是平稳向前，飞得又缓又稳。两人都身怀轻功，自然都不惧高，唐渊渊易容后的身份也不是娇弱女子，便都自然放松地在空中欣赏不同角度的风景。

　　“蓝羽幼时贪玩，险些被圣兽潭的鳄鱼给吞了，当时我被安排在圣兽潭守卫，便把它捡回来了。后来才知道，那时灰不溜秋、嫩声嫩气的小笨鸟，竟是未来的孔雀王。”

　　听他提到自己，蓝羽也不管他说得是好是坏，开心得清啼回应。

　　确实挺笨的。唐渊渊暗自点头。

　　“后来它虽被孔雀王带回去，也时常来看我，我便在树顶村给它建了屋子，若是吹奏竹哨，它便来这里等我一起巡游五毒岭。”

　　他嗓音磁性，置身轻薄的云雾间听他讲述，只觉轻风习习，春阳温暖。

　　“你的生活很好。”

　　她的语气中不无羡慕，因与他同游的这个早晨所见所感而发。她难得开口评价，泷源宓却只是一笑，问道：

　　“阿颜可曾看过孔雀舞吗？”

　　孔雀？舞？唐渊渊往下一望，地面在百余丈外：

　　“未曾。该不会是……”

　　衣料摩擦，那个恣意的五毒弟子伸手过来将她轻易拉去怀中固定好，不等她反对出声，抬手将银笛放在唇边，吹奏出一串欢快的乐音，蓝羽仿佛听到振奋的号令，蓦然振翅垂直穿云而上。

　　这只是个开始，笛声忽而一转，曲调变得空灵悠长，是在云雾间沉浮飘摇，忽而又清冽婉转，是在光影间旋转盘旋。或扶摇而上，直上云霄；或收羽俯冲，势如流星；或追云逐雾，宛若游龙。

　　百鸟之王兀自舞动，彩羽折射炫目光华，引空中鸟雀随之飞舞，地上人们偶有抬头望见，惊为仙灵，无不顶礼膜拜。

　　一曲罢，蓝羽悠然降落在距离树顶村颇有一段路程的溪流边，泷源宓把唐渊渊抱下来。蓝羽蹭了蹭他，又蹭了蹭她，依依不舍地飞走了。

　　唐渊渊推了推让他放开自己，垂首整了整衣服上的皱褶，问他：

　　“方才你吹奏何曲？”

　　“无名，即兴而作。”泷源宓紫眸一亮，“你若喜欢，便叫做云间啼罢。”

　　“不……”唐渊渊皱着眉揉上胃部，“头晕，想吐……以后定不再听此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