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如是我闻》酒中笑醉仙

4、第三章 风满楼

　　灶台下的柴灰还未冷透，揭了盖的黑锅里白饭还有些余热。两只干瘦的野灰鼠不知从何处的旧洞钻出来，四顾无人后欢快地跳上灶台，大快朵颐。

　　等柴灰也冷透，老旧的竹楼四面漏风，孤冷死寂。月光里一道影子停驻楼前，沉默片刻后，那人将陶罐里满盛的东西尽数泼洒在灶台边，手中亮光落在上面，火苗瞬间窜起来，饥饿的火舌兴奋地舔舐柴堆，肆意燃烧起来。

　　夜风烈烈，火光中的竹楼被高温炙烤得噼啪作响。一场殆尽一切的熊熊大火，即将照亮苗疆清冷的夜空。

　　*

　　玉蟾殿外蹲着一个深蓝布衣的少年，玉蟾护卫在他刚被撵出来的时候还对他幸灾乐祸地“咕呱”一声，见少年并不理会自己，只是自顾自蹲着，用手中黑漆漆的铁棍在地上划来划去，便也不闻不问了，一时间一人一蟾倒也相安无事。

　　夜里蚊虫多，夜风中不时传来蚊蝇飞舞的声音，玉蟾护卫有些蠢蠢欲动，但碍于外人在场，不便开口弹出长舌，只得暗中打量少年，希望他啥时候转过背去，或者被叫去做事也好。正在它焦急难耐之时，少年突然嚯地站起来，吓得玉蟾护卫瞪圆了一双巨大的铜铃眼，不悦地冲少年“咕呱”大叫。

　　少年不理会它，眉头紧皱地望向南边的一处山——四面夜山如浓墨，那处山腰却橙光闪烁，浓烟滚滚，隔了如此之远清晰看见，可见其火势冲天！

　　难道是灶火点了屋子？！可他分明是熄了明火才跟着阿婆出门的啊！

　　“阿婆！”

　　少年顿时脸色煞白，急得大喊，正要撒腿往殿内跑，却被疾跳过来壮硕的玉蟾挡住去路，只能一边与其周旋，一边大喊：

　　“阿婆！屋子着火了！”

　　“吵什么！哪里的屋子着火了？！”拐杖咚咚地急渡过来，蛊婆不悦地推门出来，后面跟着玉蟾使的侍女。

　　“家里！家里的屋子着火了！”

　　蛊婆忙往南边看去，见火势汹汹，也不由呆住了，拐杖一时没扶住，身躯晃了晃就要往后倒——这会儿都后半夜了，要回去得等天亮才行。就算此时是白天，赶回去最快也需两个时辰。无论如何，那屋子和里头的东西，是救不回来了。

　　“阿婆！”少年忙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打开，不由得愣住。

　　“慌什么，等阿婆治好玉蟾使的病，回去重建新楼便是。”说罢转身进去了。

　　那侍女倒是与少年感同身受，忧虑地望了一眼火光的地方，轻声安慰道：“小弟弟莫急，蛊婆大人给玉蟾使大人治病期间是要住在圣教中的。等玉蟾使大人痊愈之后，定会为你们婆孙安排新住处的。”

　　少年感激地对她连声道谢，她笑着摆摆手，见他单纯确实可爱，便摸了摸少年柔软的黑发，也转身进去了。

　　玉蟾趁乱偷吃了周围蚊蝇，此时也不再烦躁，颇有闲心地观察颓废坐下的少年——皮肤暗淡浅褐，眼大无神，脸颊上还有婴儿肥，实在是没一处养眼。那侍女银铃姐姐居然觉得他可爱？玉蟾铜铃眼露不屑，咕噜往下一转——倒是袖口处露出的双手，虽同样肤质暗淡还略有薄茧，但指骨纤细修长，十分适合吹奏引蛊笛。

　　只是不知这少年音律如何，若是像圣蝎使那般嘲哳……啧啧。玉蟾护卫自顾自地想着，仿佛这少年已经准是五毒的候选弟子，思绪渐渐飘远。

　　“你在哭吗？”

　　磁性的男声响在耳畔，少年慌忙抬头四顾，身边除了一只巨大的玉蟾护卫并无一人。那玉蟾护卫见他没见识，得意地“咕呱”一声，朝一个方向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

　　殿前空地有夜游的紫蝶蓦然坠落下来，霎时化作无数闪烁星光，光芒散尽后，那处便站了一名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只见他眉如墨画，鬓若堆鸦，佩以华美精致的银饰，月光之下光彩莹莹，似不是凡人。

　　少年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蛊术，或是惊异于他的容貌，竟是呆坐在那里，一动未动。那男子也未料到少年的反应如此有趣——那小脸上分明还挂着泪珠，此时却一副见了神明的呆愣模样，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邪气的笑。

　　“我见你家屋子被烧了，本想来安慰于你，不料你这姑娘小小年纪竟垂涎本使的美色，见了本使霎时就将忧苦抛之脑后，真不知该喜该恼。”

　　“原……原来是你。”

　　调侃的话语惊醒了少年，那抹邪气的笑也让他想起了这俊美男子正是傍晚去家中接他和阿婆来教中医治玉蟾使的人，当时天色昏暗他也没仔细瞧，不想这个对阿婆殷勤谄媚的怪人竟会这般好看的蛊术。

　　“胡说甚么，我才不是姑娘。”

　　“是男是女，常人或许辨认不出。”泷源宓把玩着手中银笛，抬手放到唇边吹出几个美妙的音节，“可我嘛，并非常人。”

　　不是常人，难道是仙人？真是自恋得惊人，作男装打扮的少女眼露嘲讽，但下一秒，她的表情凝住了——耳边细微的“嘶嘶”声从何而来？

　　“我可是灵蛇使啊。”

　　传说玄苍双蛇孤傲避世，一生之中只认一个主人。然玄者亲男，苍者善女。若玄蛇认男主，苍蛇则相随，反之则玄蛇相携。因机遇巧合双蛇与他一同长大，玄蛇自然认他为主，在他拜五仙教时苍蛇亦跟随而入，至今十载未曾见它亲近任意女子。可如今……

　　当下情况不容他再多思索，那少女抬首惊见梁上垂下一条头大如石盘、身长数丈的雪白巨蛇，蛇口还吐着猩红的信子凑过来作势要缠上她，吓得未能发出一语，便已晕死过去。

　　这便是你看上的人？泷源宓难以置信地看过去，那条无赖的苍蛇趁机亲昵地凑近昏倒的唐渊渊，粗长的蛇身在地面盘绕作摇篮模样，见少女安稳的“睡”在自己怀里，吐着信子尾尖摇摆好不欢喜。泷源宓无奈，只得走上前，将那昏死的少女打横抱起，转身往灵蛇殿走去。

　　灵蛇使大人！您把人带走了小的怎么给银铃姐姐交待啊？！玉蟾护卫急得“咕呱”直叫唤。

　　闭嘴！游弋着跟上前去的苍蛇转头咧开碧口，毒牙雪白，寒光直冒。

　　玉蟾护卫顿时大嘴紧闭，双目直视前方，危襟正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