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如是我闻》酒中笑醉仙

3、第二章 故地行

　　五毒轻功诡奇，来时翩跹，去时化蝶，只见浅紫光影四散开来，人便不知去往何处，着实妙不可言。

　　救治之法不过是她提笔修书一封，文末加盖一印。只要泷源宓带着信件找到与五毒教毗邻的那位不出世的高明蛊婆，乌琳妙之症便迎刃而解。

　　世人皆道“天下财富，佛占七分”，然而隐元会若非如此神秘，此言必为“世间万物，十之八九，皆为隐元会囊中之物”。隐元会千百年来累积的庞大财物，来路不知凡几，去路无从查起，实在难以估计。

　　不料两日后，隐匿苗疆的隐元会弟子暗中传来秘密消息——蛊婆失踪，而泷源宓行程虽快，却还未入苗地。此行，他必然扑空。

　　不论蛊婆因何失踪，这实在有损隐元会声誉。泷源宓那声“奸商”并非她愿坦然接纳之名。

　　唐渊渊将笔直的背脊缓缓靠在椅背上，顿了顿，还未放松却又挺腰坐正，她抬了抬手，食指轻扬，由书房角落显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那女子一袭深蓝劲装，薄银面具遮去大半容颜，她沉默地上前几步，单膝跪下，并无言语。

　　“青鹭留下，赤鸢与我同赴苗疆。”

　　“属下遵命。”

　　一模一样的两个声音叠加响起，深蓝劲装的女子身旁缓缓显现出另一个与她一般不二的人。这是一对双生子，因生来心灵相通与自幼的严酷训练，除却二人之主，世上竟无第四人能分辨两人。

　　唐渊渊另交待数语后摒退二人，独自坐在书房中，手指来回抚过印章盒底上的蛇吞尾刻纹——五毒教与苗疆其他各大势力争权夺利数百年，明面上稳居首位，全教一致对外，实则分为左右长老两派，而这两派内部各自也不见得铁板一块。

　　五毒教主年老体衰，逐步将手中权利下放，左右长老蠢蠢欲动，苗疆内外异动不断。五仙使之中最得右长老信赖的是风蜈使阿弦雅，而左长老则青睐玉蟾使乌琳妙。

　　乌琳妙此女年近三十，但因蛊人之身，体内蛊虫情动则异香缠身，常人无法嗅到不知其妙，但男子体内的雄蛊虫却会为此异香躁动难耐，引诱宿主与乌琳妙交合，同时男子体内之蛊与乌琳妙体内之蛊□□产卵，在乌琳妙体内孕育更为强大的蛊。乌琳妙如今蛊术之精不亚于教主，正因为此。而她本是难得的美人，毫无悬念艳冠苗疆。

　　故虽说左右长老彼此之间水火不容，右长老与这位玉蟾使乌琳妙的关系却有些耐人寻味了。

　　*

　　苗疆偏远，鲜有人烟。崇山峻岭，深涧流水，沟壑相通，五毒岭则隐于层峦叠嶂之间。深入密林之后，只容两人并肩的小道逐渐缩窄，到最后连小道也消失了，驱马时不得不避过地面堆积的腐烂枝叶间盘虬生长、隆出地面的粗壮树根，更要小心那些隐匿无声、潜伏伺机的虫蛇毒物。

　　“大人，前方马过不了，只得施展轻功跃过。”

　　带路的女弟子停在一处深涧边上。这名隐元会于苗疆安插的弟子在午时之前便候在山口，与独身前来的唐渊渊接头之后便默默无言，只低头在前导向，直到此时才再次开口。

　　“带路吧。”

　　唐渊渊在出中原之时便已换了一身粗制的彩绣深蓝布衣，同色素布裹头，颈肩有几件光泽暗淡的老旧银饰，是做普通苗疆少年打扮。她在皮肤上抹了一层不惧水洗的浅褐色脂膏，既是驱虫，亦是掩饰相较本地人而言过于嫩白的肤色。

　　那女弟子领命，脚下蓄力，从马背上翩然跃起，在天地间悠然穿梭，灵巧轻盈若一只飞舞的蝶——此人亦是一名五毒弟子。

　　唐渊渊抚摸胯下骏马油亮的皮毛，轻轻拍了拍它以示抚慰后，足尖轻点，借力于身旁巨木的主干，瞬息间跃出数丈，待上升停止，提气拧身便又跃高数十尺，紧随其后。她身法敏捷灵活，却并无特别之处，无法看出轻功师从何处。跃过山涧后，复行数十丈，密林间便出现了一条泥土与石子铺就的小路。沿着小路再疾行片刻，路面开阔起来，一间老旧发黑的竹楼出现在眼前。

　　这便是那蛊婆的住处。

　　据此处的隐元会弟子所言，蛊婆于昨日清晨出外采药，迟迟未归，暗中寻找遍附近山岭都不见蛊婆踪影，唯有一处断崖边上枯枝挂了一片青色碎布，是从蛊婆出门时穿的衣裳上划下来的。断崖下水流湍急，若是蛊婆失足落下，只怕是尸骨无存，再难寻觅。

　　“带人去下游暗中寻查蛊婆尸体。”

　　“属下领命。”

　　唐渊渊心中不悦，但并未将阴沉挂在脸上，她摒退带路的女弟子，提步走上竹楼。蛊婆独居此处数十年，窗前有风干的菌类和肉干，楼后还有新扎柴火堆。此时楼中并非无人，屋角的药鼎中白雾蒸腾，火势正旺。唐渊渊也不惊讶，迈步走进房间，将屋内摆设装饰尽收眼底，在脑中快速还原蛊婆往日的生活情况。

　　内屋传来一阵咳嗽，衣料摩擦声缓慢轻微，一名老妪走了出来，正是那名蛊婆。只见她上前几步，单膝跪下，声音却是异常年轻的男子嗓音：

　　“属下见过大人。”

　　唐渊渊面无表情地打量他——少了一个蛊婆，就需要再有一个蛊婆替代。这名弟子让蛊婆在他眼皮下无故失踪，是非常严重的失职，那弟子易容后的额上渗出一层冷汗——若不是他还有用，他根本不会活着见到这位了。

　　看起来还不错，他的易容术。

　　唐渊渊收起冰冷审视的目光，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下。

　　“时间不多，开始吧。”

　　“是。”

　　*

　　纵使地位崇高如教中五仙使之一，也是从未听闻、更是从未见过那唐老板所说的蛊婆。

　　虽是从未踏足的地方，但他毕竟是在五毒岭长大的。泷源宓在林间转悠寻找片刻，便发现了那处竹楼，与那提供消息的唐老板所言别无二致。他停在离竹楼百步外的密林中，远远望过去。

　　一轮薄雾似的弯月隐约出现在橙云紫霞缭绕的西边，昏暗的暮色中竹楼前炊烟袅袅，项上挂着几件老旧银饰的布衣少年正坐在灶台前麻利地烹煮晚食。

　　泷源宓挑眉一笑，满眼欣喜，正欲上前，却听身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低哑声音：

　　“你是哪来的？站在这里偷看我孙儿作甚？鬼鬼祟祟！”

　　哪来的阿婆？！离他如此之近竟未被他察觉！泷源宓吃了一惊，猛地转过头去——昏暗中，一名老妪背着筐不知何物，杵着拐杖在几步外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泷源宓打量着她——身材矮小佝偻，满脸黑黄的褶子，除去清亮矍铄的双眼，这老妪实在其貌不扬，泯然众人。

　　“发什么愣！起开！”老妪挥动拐杖，把他大力挡开，自己径直向竹楼走去。

　　好大力气啊这阿婆。

　　泷源宓忙挂上童叟无欺的笑容跟上去，眼眸在暮色下亮晶晶的：

　　“阿婆，我是北边五仙教的弟子泷源宓……啊，那个，背篓重不重啊？我来给您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