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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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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大学四年,陈慕醉得最惨的那次倒也不是那次"开房之旅"。
那是几乎每个人都会不醉不归的毕业散伙饭。一群在象牙塔和外面的世界之间进退维谷的年轻人,在夜里眼泪混着酒一块下咽。逝去的青春,四散的友情,分崩离析的爱情,还有窘迫的少年穷,一片漆黑的前路。这一切绞得每个人都害怕得只能借酒消愁,害怕啊,不舍啊,那就喝吧,唱吧,嘶吼吧,这恐怕也是青春年少里最后癫狂一把了。
陈慕乐呵呵地邀大家喝酒,恨不得把每个人灌醉。但方易却知道,他想灌醉得只有他自己而已。
林一姝的离开,前路未卜的工作,情场职场两失意。他只醉死,然后忘记这些纷繁。
方易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个男人。一种叫心疼的滋味,自从陈慕失意后,他每分每秒都在体会。
有一刹那,他想抱紧那个哭泣的人,轻轻在他耳边说:跟我走吧,去美国。
可是,他没有。他不是个冲动的人,他想来克制而冷静,他只是架着醉倒的他,慢慢地离开了宴席。
而之后,却是几乎使他们再也不能交集的际遇。
方易向来冷静,但是,陈慕这厮,却总是让他冷静不下来。驾车十分钟就可以到达陈慕的住处,方易吃力地扶他进门。扶着他到床边轻轻放下,左手为他脱去鞋子,放好双腿。右手正欲从他背后抽离时,却被陈慕一个躺下压得严严实实,抽不开手了。
真是个恶俗的桥段呐,倒让我像电视剧里那些趁人之危、趁机上位的女小三似的。方易看了一眼醉死的陈慕,温柔地笑笑。
"不过,我可是个正人君子。"方易费劲地抽出自己被压得发麻,伏下身偷偷亲吻他还带着酒味的双唇。
"唉"亲吻过后,他竟忍不住叹息。
这样偷偷的亲吻,他自己也早已数不清次数。就像这份感情,注定如同一场无声无息的偷窃,见不得光。
最后一次了吧,这样的亲密,再也不会有了吧。他即将远走,一去几载,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数年后街头重逢,他早有家室,自己也不是孤家寡人。他照样会笑着和自己打招呼,他也只能报以老同学的笑容,却至死也不敢提及这份情愫和那些偷偷的亲吻。
这大概就是结局了吧。
那是生命里从未有过的满足。方易将依旧烂醉的陈慕拥在怀中,突然就想着,就这样死了罢,那多好,再也没有了烦扰。
他当然没有死,他会活得很好。
他像个偷吃蛋糕的孩子,把嘴角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然后悄无声息地出逃。
他开了半夜的车,一路向东。终于在海上日出前,抵达了海滩。
海风把他的脸割得好疼,割得他的眼泪又下来了。
太阳照着他的眼睛睁不开,好像在欺骗他人生还是充满了光亮。
鬼扯,没了陈慕,他的人生只剩灰暗。
可是,他怎么敢再面对陈慕。
"陈经理,对于这个方案,你有什么想法?"坐在主席台的方易,微笑示意陈慕发言,这种微笑是标准的职场笑容,所谓的鼓励、信任、威严,都可一一传达。
陈慕正走神,吓得一楞,这才回神看着屏幕上幻灯片,不知所措。
他嗫嚅着道:"我觉得这个方案,可操作性不强。"
方易看着他这窘迫的样子,倒是来了兴致:"哦,你说说看呢。"
浑蛋,又捉弄我。陈慕暗自咒骂,又只得老实作答:"依我之见,这个方案的很多数据还有待实地考察。这个安州市离我们江城比较远,气候地理环境都有很大差异,有很多不可测因素需要考虑。"
"嗯,陈经理说得在理,不错。"方易满意地笑笑,又继续征求下一个人的意见了。
总算蒙混过关,多亏这个安州市是陈慕的老家,不然就出糗了。可自己最近也真是不对劲,怎么老是想一些有的没的的事,什么大学生活,清瘦的方易,喝醉的夜晚,不知真假的迷乱,搞得他脑袋混沌一片,忘性极大,还经常被一姝嗔怪。
会议总算结束了。
陈慕其实不是积极上进的人,他容易知足,容易快乐。
大学的时候,谈谈恋爱,交交朋友,玩乐之间,四年转瞬即逝。毕业的时候,没有公司要他时才觉得难过。上百份简历投下去,却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不是嫌他专业排名不够前,就是嫌他不是本地户口。他当时也落寞了一阵。倒是世洲这样的大集团,不抱希望顺手一投,没成想就让他来上班了,连面试都不要。所以,生活总是如此无心插柳柳成荫。
谁能想到他能这么就凭着踏实勤恳就平步青云了呢?
总经理办公室里,于秘书拿着文件端坐方易对面。
总经理桌上的狼尾蕨长得极好,碧绿间又冒出许多新狼尾,好看得很。
望着这一小簇新绿,方易边简单修理边布置着新一周的任务。
"小于,那个安州项目的实地考察,让项目部,设计部,和策划部各出一个人周四跟我去考察三天,你也跟着。这是我就职以来最大的一个项目,不能怠慢,得悠着点儿。"
"那,方总,项目部就让陈经理去吗?今天会议上,他好像还挺了解安州的。"于意边记录边问。
"嗯,就他吧。他是安州人。"他顺口说道。
"咦?"于意微微一笑,道:"方总对陈经理了解得挺细致的嘛。"
方易当然了解,他的家乡、父母、喜好、儿时趣事,很多很多。大学的时候,陈慕最爱说这些趣事。倒是方易从来不向别人提及自家家世。父辈创业艰辛才至如此辉煌,总是告诫他为人低调。再加上他素来也不喜欢侃侃而谈,更喜欢做个倾听者。所以那时,陈慕也不知道世洲是他家的。
可是方易不会说这些,在公司和陈慕保持距离对谁都好。
他只是淡然:"我还知道于秘书你是洛城人,毕业于A大,得了四年的校长奖学金。现在正在被父母逼着相亲。"
这下轮到于意愕然:"前面的这些,我的简历上倒是有。可是,方总,你怎么知道我在相亲啊?"
方易将盆栽放回原位,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好了,我刚刚说的,你整理一下,传下去吧。"
于意悻悻地整理资料退了下去。
"一姝,我周四不能带你出去吃饭了。我得出趟差,三天就回。"接到任务的陈慕还是习惯性地告诉林一姝,以求她的谅解。
林一姝并不在意,只是"哦"了一声。
"这次是去安州呢,说不定可以顺道回去看看爸妈。"陈慕说着,欣喜得像个孩子。
"那也帮我问候一下伯父伯母吧。"显然,她的语气并不热络。
"没事我就先挂了吧。"说毕,她挂了电话,留下一阵短促的忙音。
看来一姝的工作真得很忙啊,自己也该更努力才是。陈慕想着,全心投入了工作之中。
而高楼之下,车水马龙,城市像是一台巨大的机器日夜地运作着,没有骨血,不知疲惫。人们争先恐吓地要去驾驭这庞大的机制,向上攀爬,攀爬,再攀爬。可是,大多数人穷其一生,也不过是一粒螺丝帽而已,一旦腐坏松动,随手便可找来新的拧上。各种零件不断翻新,这台机器也未曾停运半刻。它只是机械的运作着,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