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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孽子坠心 ...

  •   后来再细细回想前尘我才知我的鲁钝。二哥最后的坦白里已有很多自我牺牲的决意,我却一味沉浸在“二哥隐瞒欺骗我”的自艾自怜里,刻意的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以言语伤害他,甚至从中谋求一种可笑的快感。
      哈,我所孜孜以求的,不过是跟二哥平等的地位,至少也是一个能理解他的角色。我习惯于童年时我们的无话不谈,也就无法接受成年后他的处处隐瞒。每每看见他冷静悲悯的神色,我便会兴起一阵无名的愤恨。是的,真正如他这般高绝的神不需要理解,只需要你默然接受他的仁慈,可是这种处于高位的施舍难道不是更让人痛恨么?事实上,越与二哥相处我就越意识到自己的平庸与狭隘,但不管怎样,在七仙女一事之前我总能自我安慰,伟大如他也只有我才能带给他贴心的抚慰。可一句“冷暖自知”却瞬间使我美好的想象皆成泡影。
      我连他的一个棋子都算不上,最多也只是个拖累。
      我觉得我能够参透过往自己的愚昧了。说到底,我仍是一个凡夫俗子,一面毫无理由的爱恨着,一面在幽暗的现实里疲倦而丑陋的挣扎着。

      其实后来所谓“劈山救母”之类将六界闹得沸沸扬扬之事的起因不过是这些阴暗可悲的情感。与刘彦昌成亲也罢,嘱咐沉香救母也罢,都只是我以自己为赌注与二哥进行的博弈:我在赌,在二哥眼里,是他那些虚无缥缈的弈局重要,还是他的亲妹妹重要。
      而我似乎都赌错了。
      在万念俱灰而满心怨毒的日子里,我一遍又一遍的想:只要二哥肯放弃他那些功名利禄,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夫弃子到他身边去,与他再不分离。但现实无疑惨淡,经年的等候里那幽暗洞口立着的身影,并不是我所熟悉的风神玉立,而是娇小柔弱,一如我当年。
      小狐狸崇敬的问我,“三圣母,二郎神因了什么过错才非要把你关起来?”
      我沉默半响,思绪飘得极远,好一会儿才回神匀起一个清雅至极的微笑,“我无错,错的是天条。”

      后来二哥终也来了一次,但他带的却不是放我出去的口信,当然,这也属意料之中,他本就不是如他口中所言可“反下天庭竖旗为妖”的不负责任之人。他只是久久的立于深潭前,紧攥住冰冷而通体莹绿的宝莲灯,对着我很是平淡的问,
      “婵儿,可否再说一遍宝莲灯的口信?”
      我心思电也似的转,瞬间就明白他此来无非是为兴师问罪,我那不成功的陷害伎俩到底被他轻易识破。思及此我反而放松下来,也不在乎他会否对我做出追加的惩罚,倒很是怀恋的想起那天他难得的温言软语,虽说已心知有假当时却也让我甘之若饴。但更深的怨毒也在短暂的甜蜜后翻腾起来,不管前因如何他终是欺骗了我。
      我冷冷的与他对视,不置一词。
      缄默笼罩了这本就凄怆幽邃的洞穴。二哥叹道,
      “没想到啊,婵儿,你现在竟视我为杀之必快的夙仇,真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他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在这一方狭小空间里周折徜徉,宛若一个普通的青衫墨客,说出的话却是淬着寒光的剑,带着凛冽的刃锋,
      “三妹,你既如此笃定错在天条不在你,那我也不用在这点上多费口舌。也罢,索性我便帮你改了这天条,只希望你勿在出来后又惹事端。”
      “改天条”这三个大逆不道的字眼嗡的一声在我脑中炸开。天条本是上古大神最后的遗留,几万年来被视作圭泉为六界长伫之根基,但这样动摇六界稳固基业的话却如此平淡的从他嘴里说出,我一时怔了,紧紧咬住下唇不知所言。

      “这几千年来我的所经所想只怕说了你也无法理解,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我所做的一切都绝无伤害你之意。平心而论,现行的天条虽有不合理之处,却并未荒谬到必大改不可的地步,而我的本意也只是在职权范围内小心修正,如此而言,即使瑶池二位心存不满也已无力回天。但婵儿啊婵儿,你逼我太甚……”
      他仍是以那样平缓却残酷的语气续道,
      “今日应是我兄妹最后一面。在被释出华山你与沉香小狐狸还有诸多见面机会,别易了口风。我已牺牲良多,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将这恶人扮演到底,你若轻易动摇反而会将我的经年付出尽悉付之东流。”
      “三妹,以后愿你自行珍重。”
      他收了折扇走至洞口。身子恍然介乎于光影之间,好像下一刻就会彻底离逸消失,而他的眉目却被模糊的似山水画里一笔游弋直下的暗色墨迹,晕染出无限的末世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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