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中心]敛魂》寒山唁

5、孤臣危涕

　　我很快就到了司法天神殿门口。哮天犬一看见我就欢快的摇起尾巴。我看着他从一只狗幻化成一个长得奇奇怪怪的黑衣瘦子，看得颇为哭笑不得。对着他施施然招了招手，我摆出罕有的威严令道，“进去通报二哥，就说我来了。”
　　哮天犬抖抖瑟瑟的犹疑着，“主人说他谁也不见。”
　　“笨蛋。你觉得二哥会真不见我？”
　　哮天犬愁眉苦脸的挠挠头发后跑了进来。没一会儿他又跑出来，这回却是笑嘻嘻的面容，“三圣母，主人要你跟着我走。”他说着，很得意的拿出一根崭新的肉骨头来舔了一口，接触到我迷惑的眼神，他很得瑟的说，“主人刚刚赏的。三圣母，您要尝尝吗？”
　　我身上寒意骤起，无语的想着：这家伙倒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脱线。

　　真君神殿的梯级清一色用芦洲独有的玄冥曜石铺陈而成，壮观自是壮观，却于巍峨中带了很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冽。我一边跟着哮天犬走，一边也留心着周遭的物什，看到这样的死寂不禁皱起眉头，二哥竟是常年居于这样没人气的幽煞之地，也难怪诸位仙家私下抱怨他是冷血无情的死物。
　　再抬头却已至了条小径，曲径幽回的尽头，正是我的二哥，此刻他竟是端坐于石凳上对我和煦微笑着。
　　我环视四周似曾相识的陈设，惊诧出声，“二哥，这不是华山上我的……”
　　二哥温和的打断我，“是的，这些都是按照你华山洞府的陈设来摆放的，聊解我相思之意。”
　　感动之潮密密浮上心头，我沉思着坐下，拿起石桌上的茶盏酌饮，竟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二哥自己打破沉默，“想三妹这样突兀前来必有要事。我猜，是七仙女的是吧。”
　　“是。”见二哥主动捅破窗户纸，我也不再闪烁其词，“二哥紧依御令行事自是想维护天宫威严，以擏后人。但二哥也知，任何好想法流落到各仙家口中只剩了趋炎附势之辞，更何况瑶池上那两位发布这等谕令，看似铁面无私实则居心险恶。我自知任何为七仙女求情之词都属无谓，但仍望二哥为自己，也为天庭之未来对此事多加斟酌。”
　　我的语声到后来已是迫切的警告，但二哥至始至终都只是垂首对手中春茶细加啜饮，直至我收了话音方从容放下茶盏。他静静凝视着我，淡然笑道，“三妹的话自然说得有理，也很为为兄考虑。可三妹有所不知，自坐上这位子，我便将自己的声誉清名抛之度外。别提诸仙家的流言短长，便是我这条命，有需要处也可毫不迟疑的弃了去。更何况——”他缓缓一顿，神色更为温柔，“三妹，你如何能真正了解我的感受呢？很多事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曾预先想过二哥很多种回绝方式，却独独未想到是这般简单而残酷。这句话无形宣判我对二哥行为的无权置喙，汹涌的悲哀瞬间没顶而去，只因我不得不承认我确然一直未能了解二哥。这从混沌之气凌空劈空而始的造物意念间的分歧，早就注定了我只能寂寂望他远行却茫然不知其因。可笑我还真以为自己与二哥为彼此而生，完全心灵相契。多么愚鲁啊，我这可怜的造物。
　　环顾四周熟悉而陌生的物事，莫大的讽刺让我心下萧然，“看来莲儿到底是给二哥添乱了，实在抱歉。恕莲儿年幼无知，不知二哥在天界左支右绌的辛苦。既然七仙女之事已无法可施，莲儿先行告退。”
　　二哥叫住了我，剔透的眸中有飘忽的痛楚，
　　“莲儿，勿怨我。七仙女之事我也不想狠绝至此，不怕让你见笑，自接谕令以来，我反复思索有无回转余地日日辗转难眠，这几日的冰冷寡断不过强撑。但我思虑再三仍认为惩处七仙女是不得不走的一步棋。她的牺牲纵然惨痛，来日杨戬定会让他全数以报。”
　　在某个恍惚的瞬间，我以为二哥已要向我吐露全部，他的棋局，他的最终目的。但他在说完这番话后到底还是背过了身，冷言吩咐哮天犬送客，且明有所指的训斥哮天犬闭门之令昭昭以后根本不用向他通报来人。一切皆坠冰窖。我在心底狠厉的嘲笑自己上一刻竟还有所冀盼。呵，我是谁呢？不过是一人微言轻的地仙，司法天神那些周详缜密的谋划岂是我能知晓的？哮天犬已走的很近了，看的出来他也很为难，似乎在考虑该不该强行把我带出真君神殿。
　　我终于微笑，低着头羞怯而平静的道起了告别辞，
　　“二哥，莲儿这就离去不扰您清修。只最后略提一句，我今日来并非全部代表我自己，还有广寒仙子的意愿在其中，不过您既如此秉公守法，我只用原样回绝于她就好了。”
　　语罢，我飞身而去，颇为满意的瞥见二哥最后脆弱疲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