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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彭城西郊约十里,一处宽阔的草地上,驻扎着几百顶营帐,最东侧的营帐外,笔直地插着一面军旗,上书一“项”,在连日来渐渐变冷的风中飒飒作响。
      一个士卒跑了进来,打断了营帐内两人之间的谈话。
      “报!沛公的军队已到,驻扎在南侧。”
      营帐内主位旁边的老者开口,“知道了,下去吧。”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男子,一身白衣,俊美无俦。
      男子摆了摆手,“下去吧”
      待通风报信的士卒跑了出去,男子身旁的老者率先开了口:“他来的倒快。”男子勾唇一笑,“亚父无需担心,他会来的快,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既有了防御措施,倒也不怕什么了。”
      老者微微颌首,正要说什么,却听男子“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便皱了皱眉,“你也该注意身体,眼下正要同那刘季作战,要提高警惕。”
      男子敛了衣袖,神色恭敬道:“是,我会注意的。”老者眼见是有些累了,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出营帐。
      男子待他走远,才低笑出声:“怕是被人惦记了,近来事多,偏偏刘季在这个时候到了……也罢,我便走一趟吧。”
      项凌策马来到月影楼,正值晌午,月影楼人丁兴旺。项凌熟门熟路的径直走到后院,远远见到碧玉阁门口缎儿正同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说话,缎儿见项凌走过来,微微一笑,那书生显是明白有人来了,略一回头,余光见是项凌,只觉身形熟悉,低头思索,忽然一阵惊慌,找了个借口向缎儿道别,低着头,绕了个远,避免同项凌打照面。大概因为相距甚远,项凌并未看清那男子的侧脸,也就不太在意,走到段儿面前。
      缎儿掩唇一笑,“项王好久不见。”
      项凌一向待她十分亲切,便道:“所以这不是来了吗?”
      虞歌正同柳如烟谈到段兴也是几日未见,项凌便走了进来。虞歌当下脸色微微一沉,虽然经过那日的事后,两人的关系改善了许多,但毕竟他们从一见面就不怎么对盘,这会儿总不能指望着她一见项凌就笑着迎上去。
      项凌一进门便问:“虞姬呢?”话一问出口,便察觉到旁边一道目光盯着他,转过头,这才发现他要找的人就坐在这儿。未等他开口,柳如烟便打趣道:“项王好几天都不见人影,一来便问虞姬,可见那日的戏言,倒有几分真。”
      虞歌不理会,项凌笑道:“我何时说过是戏言?”又转向虞歌,“这会儿可是有事?我带你去个地方。”虞歌听见,略一思索,扬唇一笑,微带挑衅,“我可不像项王这般清闲,自然是有事的,要练舞。”
      项凌听出她语中的微讽,心中无奈,面上却不表现。
      “哦?”项凌一挑眉,望向柳如烟,半晌不说话。
      柳如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其实也可以不练的,项王把人带走就是了。”项凌闻言,满意地笑笑,伸出一只手向门口一指。
      “虞姑娘,请。”
      虞歌狠狠地盯着他,无奈,只好起身向柳如烟告辞,同项凌出去。
      两人独处时,楼雪自然是不会跟着的,便道:“奴婢去备车。”
      项凌却道:“不用了。”
      聪明如虞歌,已经隐约猜到了他要做什么,瞪大了眼看着他。
      果然,项凌唇角一勾,“我带你骑马。”
      天气逐渐转冷,虞歌围了一条白色银狐毛。项凌两手放到她身前去抓马缰,顺势将她环在胸前,略微低头正好可以看见那纯白的狐狸皮毛下面露出的一截沁着幽幽墨兰香的细白脖颈,不由得心中一动,顺着向上望去。恰好虞歌听他久久沉默,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他狭长的双眸,呼吸一滞,微微红了脸。项凌见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勾唇一笑,凑了上去。
      虞歌顿时红透了脸,推开他,“大街上呢。”
      “哦?”项凌笑得促狭,“你的意思是,我们……”
      “不是!”她就知道他会钻空子,跟她玩文字游戏,于是绕过这个话题。“你要带我去哪儿?若没什么事,我便回去了。”说着拉过缰绳就要下马。
      “哎,”项凌一扯缰绳,“回去不是也没有事可做吗,如烟可是亲口说了你今日不忙,你也听到了。”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虞歌就来气。
      “不过是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罢了。”
      “淫威?”项凌挑眉。
      虞歌冷冷地道:“怎么,有问题吗?”
      “唔,没有问题。只不过说起这个,你不也是吗?不然现在你也不会在这里了。”
      虞歌平素最恨别人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当下沉了脸,不再同他争吵。项凌心知惹恼了她,大概是心存愧疚,也就不再说话,一语不发的赶着马穿梭在彭城的街道上。
      这个时代的城是很小的,因此乌骓走了没有多久,项凌就说了声:“到了。”虞歌环顾四周,略略有些惊讶:“这是……军营?”
      项凌颇有些神秘地笑了笑,并不答话,伸出一只手,想要扶她下马。虞歌扫了他一眼,利落地翻身,站在了项凌身边。
      项凌丝毫不觉尴尬,手往下滑,拉起了她的手。
      虞歌面色微微一红,来不及挣脱,就被他拉着走向一顶帐篷。
      一路上碰见几个小兵模样的人,见到他们无不惊讶。项王不是十分亲近女色,他们跟了他这么久,还不曾见到他同那个女子单独在一起,当然,月影楼的柳姑娘除外,更别提是带回来了。不过——是男人哪有不爱色的,想到这里刚才还一脸讶然的众人都带了些暧昧地笑了起来,但因军纪严明,脸上只闪现了一丝笑意,又低下头,该干嘛干嘛去了。
      虞歌脸皮薄,项凌可以无视掉周遭的目光,可她不行。想收回手项凌却不让,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虞歌咬牙,侧头低声警告:“你若是再这样,可别怪我让你出丑。”项凌却微微一笑,贴近她的耳边,同样放低了声音,“是吗?你说,我要是现在做些事情,唔,比如……吻你,那么出丑的人会是谁呢?”
      “你——”虞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算了,就当是好女不与男斗吧……
      项凌带着她走进最东侧的一顶营帐,营帐很大,其中陈设却十分简单。坐北朝南的主位前有一张长案,上面放着一副长卷。
      虞歌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幅疆域图,钉在了桌上。秦朝的疆域其实并不大,但这幅图竟然精细到每个乡镇都有,用细狼毫标注着。
      “这幅图……你画的?”她抬眼问项凌。
      “嗯。”项凌点头,虞歌犹在叹服,他拉着她到主位上,按着她坐下。
      “项凌……”虞歌微微挣扎,想站起身,他却不让她如愿。
      “这样不太好吧……”
      “没事,没人会进来的。”
      听了这话,虞歌难得乖顺,安分的坐在位子上,低头研究这幅图。
      项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露出一支金步摇。他抬手,轻轻束在她的发间。
      “这是什么?”虞歌伸手去摸。
      “别动,这样很好看。”项凌扳过她的肩,轻轻一笑,“留着吧,送给你的。”
      虞歌低下头,望着地图默然无语。一直以为他不过是接受着命运同他开的玩笑,完成项羽的使命,实际上本不想这样一生戎马,征战四方。可是她错了,她才明白过来,这个身份对于项凌来说,本就是一种挑战,他乐在其中。
      出了军营,天色已近傍晚。项凌驾着马,依旧将虞歌揽在身前,缓缓行走在寂静的巷子中,偶尔可以听到远处传来隐隐乐声,彭城似是丝毫没有被战乱所影响,依旧是歌舞升平。
      虞歌忽然问他:“现在是什么年份?”
      项凌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二世三年。”
      “二世三年……公元前二百零七年……”
      这一年……钜鹿之战。
      虞歌忽然觉得心慌,默默地不出声。
      发髻上的金步摇叮当作响,项凌微微笑了笑,“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虞歌眼睫微颤,低声说:“白居易的诗纵然写的很好,可下一句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项凌听出她话里有话,也不挑明,只说:“唐玄宗一代明君,竟保不住自己想要的,最终不过是‘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唐玄宗当时有多无奈,还是无济于事。为了自己的命不惜让杨贵妃白白送死,怪不得李商隐会说‘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虞歌道,语气中微带轻蔑。
      “其实自古帝王都是这样,说是江山美人都要,紧要关头哪个不是选择了江山葬送了美人?”
      虞歌微微一叹,“项凌,你也会吗?”
      项凌低头看了她一眼,唇边掠过一丝苦笑。“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但我知道项羽一定会。”
      项羽会……
      “如果不是这样,虞姬也不会死了。”她低声说,不知是在问他,还是问自己。
      “嗯?”项凌没有听清。
      虞歌摇了摇头,心中明白,已不愿再问。
      乌江畔,垓下歌,虞姬是何等壮烈。只不知道,谁能有幸,成为那个随侍在项王左右,誓与他同生共死的美人。
      其实,真的不知道吗……
      “到了。”乌骓早已停靠在月影楼边的小巷子里,项凌见她正想得出神,出声提醒她。虞歌抬起头,望了望夜色。
      项凌翻身下马,待虞歌也下来后,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领。忽然说:“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虞歌倏地抬起头看他,她的猜测是正确的,他的确要走。
      “二十日后出发。”项凌垂下眼,低声说。
      虞歌沉默着,许久,才问:“钜鹿?”
      “是。”
      路上尽是来往的行人,一墙之隔的月影楼,华灯初上。无人注意到昏暗的巷子里这一对男女。
      “这一战,你会赢。”
      项凌莞尔,“我知道。”
      “嗯。”虞歌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她拢了拢衣袖,转身向月影楼走去。
      “等等,”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她没有回头,停下了脚步低声问。
      项凌犹豫了片刻,忽然倾身,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你都不挽留一下吗?去了钜鹿,便是几年也不会回来了。”
      虞歌靠在他胸前,“挽留有用吗?项羽必须走。”
      虞歌又道:“你是项王,你有责任和使命,你不能被一个女子左右。”
      “若这女子是你的话——”项凌撩起她的一缕发,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很乐意。”他低下头,“你看着吧,等我回来,我一定要娶你。”
      虞歌扬了扬下巴,“你娶,我就会嫁吗?”
      他微微一笑,“我说过的,关于那个赌,你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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