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住尘香》萧露湑

7、七

　　转眼，会考已成了上个星期的事。在向峰的援助下，一切还算顺利，应该能过吧，如果这样还挂了，就真得感谢上天的厚爱。
　　班上还谣传着朱颜与高谦在交往的消息，只是已没有刚开始那么流行。蔡榆锦和王霁仍是每天手挽手地来，手挽手地去，似乎相处得不错。高谦不知道四人绝交的事儿，和以前一样地在几人中来回地传消息讲笑话。
　　现在的朱颜，有点担心，怕向峰也误会她和高谦有点什么，尽管也许他并不关心她的事儿，但她还是心忧，有点不懂为什么一开始听到这流言时的一丝窃喜，不懂当初存心在他面前制造假象的心理。
　　真的不懂吗？！恐怕只是不想承认罢了。极力掩饰着自己心中的那一丝狡猾和期待，这恐怕是所有女孩的通性。
　　会考虽过，分班考却迫在眉睫，朱颜扎在书堆里翻不了身。在这分班考前的两个星期里，朱颜铁了心要好好学点东西，势必要搞出点成绩，也好以后挤身于文科重点班继续蒙混。想想自己现在好歹也是个重点班的，就算成绩不如人意，甚至可以说很烂，但也算个“凤尾”啊，要是一不小心滚进了其他“窝”里，她以后也不太好意思出去见人。知道利害关系，朱颜还真的静下了心，沉着地学了起来。
　　脑子被数理化史地生挤得膨胀，其他的事也就被压到了心底。

　　学校在放学后的一阵喧嚣中张扬着它的生机。
　　张霓把朱颜送到站台，伸手摇了摇，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一辆巴士驰来，一个刹车拖到朱颜面前刚好停稳，她轻盈地上了车。车位已被黑丫丫n颗头占领，朱颜轻轻一抬手，握住扶手，很文静地站在过道中。
　　以高谦的话来说，朱颜应该算是双重人格。周围有相识的时候，闹得跟麻雀似的，只要旁边一没熟人，马上跟冰山无差，总是静静地，不认识的人还真可能误以为是位淑女。
　　此刻的朱颜，就处于高谦所谓的“淑女”状态。随着上车的人越来越多，静宜的朱颜只得文弱地任拥挤的人群将她推到车尾。心里不是没有埋怨，只是连转头看一眼那人堆的力气都不带要出，就更别说去跟他们争那暂时的领地了。
　　聒噪的朱颜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陶醉于热闹的人，真正的她并不是那么热衷于喧哗的人群，她甚至讨厌那些拥扰，反而偏爱那与她外在不太匹配的安宁。仿佛只有离开哗闹后的自己，才能感觉到真正的自我，那个不会在人群中没闹找闹、嬉笑起哄的自我，那个安于平静、冷眼旁观的自我。也许真的被高谦说中了，她真的是双重人格。但回头想想，谁又是表里如一的呢！在人前笑得激昂的人，在人后往往比谁都苍凉。人就像一个多彩的球体，不可能被任何一个面囊括。
　　微微叹了口气，望了望正前方的窗外，一群拥挤的车！世界在哪都是拥挤的，然而此刻的朱颜却舒坦得仿佛置身旷野。
　　旁边刚移出的空隙，又挤近来一个人。余光看到了那熟悉的衣服袖口的一角，朱颜转过头，看到向峰正站在自己的身旁。他周围的人正往他身上压，他却仍旧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两人之间隔出令旁人羡慕令售票员憋气的半米空间。向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无心回头，也没准备打个招呼。朱颜没开口，看着他那握在扶杆上已突出筋骨的右手，明了他身边的负荷。朱颜不知道是否该说点什么，仿佛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于是她转回头，专注于他视野中划过的街景。
　　“你……”向峰忽然出声，蹦出疑似艰难的话语。车子在涌动的街市中穿行，人潮声、车啸声混杂难分，他也怀疑自己是否开过口。
　　“什么？”朱颜破口而出，转头看向向峰，激动得连自己都被吓到。
　　“……”向峰沉寂了一会儿，视线从窗外转到朱颜的脸上，“你和高谦家住在一起的？”
　　“啊？”多歧义的句子，然而此刻的朱颜却来不及多想，惊愣地看着向峰，“谁说的？”
　　“高谦说的。”向峰依旧是气定神闲，朱颜原本驿动的心有点模糊了。
　　“你别听他乱讲！他家住天安，我家不在那儿。”朱颜不知道明明两个字可以解决的问题，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得那么清楚。然脱口而出，并不是她能预计的。
　　“哦！”向峰转过头，继续观景，自然清淡得仿佛刚刚只是朱颜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他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个？”朱颜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胆子忽然大了起来，盯着向峰的侧脸，死咬着不放。
　　“那天他随便提了一下。”向峰转过头，很淡然地说，面无杂色。
　　“哦！”朱颜心里泛滥着不是滋味的滋味，转回头，没再搭腔，直到到了向峰家附近的站台，直到向峰对她说拜拜，直到向峰转身离去。一群黑丫丫的人群涌了过来，浸在“安静而柔弱”的朱颜身上，有种撑不住的感觉，仿佛就要倒下的感觉。向峰不会知道吧，虽然她没有扬着温暖笑容回应他的那一声拜拜，但她却一直提着一颗憋屈麻木的心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
　　下午一进教室，朱颜就把高谦招到跟前，破口大骂，骂他整天无聊透顶地到处跟人说他们两家住在一起。高谦挨完骂，颇为无辜地问朱颜什么发那么大火，朱颜避重就轻地提了中午巴士一幕。高谦一听有点来气了，说要去找向峰的麻烦，朱颜差点没昏过去，放话说如果他敢去把事闹大，就操刀去把他家给抄了。见朱颜真的动气，高谦的玩笑也只好作罢。
　　被逐客令赶开的高谦回到自己的座位，朱颜看着高谦埋头啃书的背影若有所思。忽然闯入的身躯挡住了高谦的背影，看清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形在高谦后面的位子上安稳地坐下，朱颜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历史书上陈列的年代表，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朱颜没有胡思乱想，沉静地背着书，她得在分班考上露一手。有这样的决心，漂移不定的心绪出奇地安定，让原本懒于学习的她也开始用功。

　　星期天是理化生会考实验的日子。天下着蒙蒙细雨，没有半丝炎热，反而淡淡透凉。朱颜穿上了薄外套，携着贾丝珑的手，一起进了校门。平时喧哗沸腾的学校，此刻是无比的柔静，就如这天气，就如这跟在贾丝珑身旁不再嬉闹的朱颜。
　　会考实验由学校主办，为表示公正，校方特地打散了学生的班级次序，由大家抽签决定实验的组别、号码。
　　朱颜瞧见了向峰，向峰也瞅见了朱颜。各自夹在各自的朋友堆里，仿佛不经意地看了看对方，随着旁人的拉扯谈笑，各自装作没注意到似的转回了视线。
　　朱颜和丝珑没能抽到一块，也没能和张霓碰上一组，自己一个人进了第一关卡——物理实验室。
　　顺利地做完了物理折射实验和化学提盐实验，朱颜接着走进了生物实验区。在靠走廊口的桌上抽了一张纸笺，拆开，里面印着铅黑的一个“A”。
　　朱颜走进实验A室，在靠门口的地方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况。前排的几张大桌边都间或地站着几个忙碌的学生，自顾自地做着细胞壁实验。朱颜身后穿插进几个人，都往人多的大桌挤。大家都是聪明人，人多可以互相观摩提点一下，所以越是有人的地方就越是吃香。
　　朱颜不是特立独行的人，也不是生物好到每个步骤都能精确完成，只是此刻不愿意混杂于人群罢了，于是，她走向了最后一排那片无人占领的天地。
　　刚站稳脚跟，监考老师就指引着一个同学过来。取出显微镜在桌上放稳的空档，朱颜本能地转头瞥了一下。
　　向峰！
　　朱颜先是一惊，随后便淡然下来。监考老师故意似的，边把朱颜往向峰身边挤，边朝门口的老师喊道：“再放几个进来！”
　　心嘣嘣地跳个不停，朱颜试图强迫自己平静，却适得其反，心脏像唱反调似的越蹦越猛。除了感觉到强大的心动力，朱颜的脑中一片空白，原本有序的动作开始变得凌乱。
　　完了！朱颜心想，这下可真的完了！朱颜有点记不清实验步骤了，心里慌得要命，越急越无措。
　　“错了，错了！”监考老师对向峰吼道。
　　朱颜的思绪被老师的责骂拉回，追溯到了祸源向峰，注意到了他实验的步骤。向峰做得很快，所有的程序很快地过了一遍。经这么一提醒，朱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记忆，心情也随之安定下来，开始习惯性地慢条斯理而又井然有序地做了起来。而向峰却无比凄惨，被老师骂了无数句“错了”、“慢点”之后，又被判定不合格罚重做。
　　朱颜从洋葱皮上取下一小块薄膜，放在玻片上，滴上几滴水，再把玻片放上显微镜。这些步骤中，朱颜都很小心地避免着刚才向峰被老师责怪，同时也是自己经常容易犯的一些小错误。观察细胞壁的时候，分离现象迟迟不出现，朱颜决定再滴点糖水。转头准备取水，滴管却被向峰拿走了。他后来的速度也挺快的嘛！
　　向峰滴完了，微微一伸手，递给朱颜。朱颜看了看他，再瞧了瞧那握着滴管的手，然后又瞅了瞅他，笑了笑说：“我刚滴过了！”
　　向峰的手缓缓地缩了回去。
　　现象老是不出现，朱颜忍不住还是伸手取来滴管，滴上点糖水。正对着显微镜观察呈像的向峰斜眼瞥了瞥她，不动声色，回眼没事儿一般继续观察起自己的玻片。
　　朱颜知道他瞥了她一眼，虽然没直面他的目光，但她感觉得到。
　　壁膜分离的现象终于出现了，朱颜兴奋地叫老师过来检查。老师“嗯”了半天，最后恭喜了这组迄今为止的第一个成功者，让朱颜收拾好显微镜就可以离开了。
　　朱颜乐开了怀。这么也能得个第一，总算是有点安慰啊！收拾好玻片，抬起显微镜准备装箱的朱颜突然被老师的一声“错”惊了一身汗。
　　“错了错了！显微镜是这么放的吗？扣一分！”
　　朱颜的心唰地凉了一大半，一直不都挺顺利的吗？眼看就要逼近满分计划了，没想到却在这最后关头……
　　那时，向峰风平浪静的脸上垄起淡皱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