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住尘香》萧露湑

4、四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却物是人非。王霁不再和朱颜一起压上海路，也不再和朱颜说心绪谈奇事。
　　一下子仿佛失去了两个朋友，朱颜像被人抛弃了一样，心里有道不尽的凄楚寂寞。内心的委屈随着蔡王两人关系进一步的亲昵转化为不满，再变质为埋怨，最后发酵出妒恨。
　　当然，这是事过之后朱颜反省的成果，而事故发展过程中，当局者迷，朱颜根本不会想到一直以来对她们两人的怨恨一开始就缘于对她们的爱，因为爱得太深，所以一旦发生变故就会死命地去抓住不放，想要挽回。有些东西只能顺其自然，勉强的维持往往只会感到力不从心、疲惫不堪。然而一旦失去，生活便失去重心，变得不再平稳。猜疑、妒忌、怨恨随之涌来，蒙住你所有的理智。
　　朱颜怀念以前四人同玩同乐的日子，她试着去填补，去复回，结果却不如人意。榆锦和王霁仍热络得自我，完全无视朱颜和张霓有意无意流露的不满。朱张进出不再邀上蔡王，似乎是风平浪静，却也透露着暴风雨降临的前兆。王霁仿佛也嗅到了周围渗透出的僵凝，开始从中调和，挑起和事老的大梁。然而，矛盾最终还是爆发了，这是必然。
　　张霓不想有多余的纠缠，她原本就对榆锦感觉不是甚好，用她的话来说榆锦就是“有些阴险”，而她最不适应的也是榆锦偶尔表现出来的小心眼。她觉得既然对方要独交，那我们也没必要委曲求全或是设法挽回，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
　　朱颜记得王霁的惊喜，记得王霁的种种，舍不得放弃她。然而对于榆锦，朱颜已经受够了她的自以为是，受够了她总是以自我为中心，受够了她的自负和自恋。然而她却无法明了或是正视如今的愤怒只因自己被别人忽视。
　　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只是对于情感，对于喜怒，有的人较为含蓄，有的人表现得彻底。王霁的“回头是岸”得到了朱颜的谅解，而榆锦的“执迷不悟”更让朱颜愁怨。人总喜欢玩少数服从多数的把戏，一旦得不到少数派的归从，也就会产生排除异己的想法，并想方设法地付诸于实践。
　　下午回家的路上，朱颜回忆着以往和王霁交往的种种，心头一热，便拨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号码。好久没和她一起压马路了，朱颜决定好好和她聊聊。

　　“叮呤呤……”
　　客厅的电话响个不停。
　　忍受不住铃声的轰炸，朱颜终于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拖着闷重的头和沉重的步子去接电话。昨晚和王霁聊了很晚，谈得很投机，看来对她的劝说很奏效。只是吹了点风着凉了，所以今早没去上课，在家养病，反正那班没了她也不会觉得少点什么。
　　“喂！”朱颜无力地吐出一个字，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昨天去找过王霁？”话筒传出张霓的声音。
　　“啊？”朱颜心一惊：她怎么会知道？那口气更是山雨欲来的预警。
　　“我问你昨天是不是去找过王霁！”张霓的咆哮让朱颜背心发凉。
　　“是啊。怎么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去找她！你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呢？”
　　“怎么了？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早上为什么没来？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你昨天到底跟王霁说了些什么，你是不是把蔡榆锦那些话全说了？你这头猪！”张霓快气炸了，“你知道吗，今天一大早王霁把什么都跟蔡榆锦说了！蔡榆锦气得要命，跑到我桌前来大问你在哪，我说你没来，她就火大地问我你为什么要挑拨她们之类的话。不是我说你，你真的是猪！你到底跟王霁坦白了多少？”张霓接着说道，“我跑去责问王霁，她还不承认自己跟蔡榆锦提过。后来见纸包不住火，就说只告诉了蔡榆锦昨天你去找过她，说了一点蔡榆锦的话，至于其他的是蔡榆锦自己猜的。你……我真的要被你气死了，你到底会不会用脑子啊。你怎么可能不经过大脑把什么都跟王霁说呢？你没有看见，蔡榆锦气得脸都紫了。”
　　“……”朱颜愣呆了，脑里回响着张霓的声音。
　　“你是猪脑壳啊你？你到底跟王霁说了多少，你自己想好了，下午蔡榆锦肯定要来找你算帐，你最好想清楚了。”张霓喘了一口气，“气死我了，一放学我马上跑回来给你打电话，现在脚都软了。”
　　“……”两滴泪从朱颜眼眶里奔流直下。SURPRISE，又是一个SURPRISE。王霁总能给她的生命带来意外！但朱颜不信，王霁怎么可能这样，“不可能！”
　　“等于是你以为我在骗你咯？我劝你最好清醒点，反正已经这样了，也不怕摊牌。你给我想清楚你跟王霁说了多少，下午好一五一十地回复蔡榆锦，少一句都不行，免得又让王霁找到机会挑拨离间。我都没想到，王霁居然是这种人！”
　　“怎么可能，昨天她还和我有说有笑的……”朱颜的心揪疼得厉害。
　　“看来我们都被骗了，原来最阴险的是王霁！”
　　“她怎么会……昨天为了她，晚回家还挨了我妈的骂，为了陪她去上海路，我还发烧今天不能上学，她怎么……”
　　“你哭什么哭？你还是先想好下午怎么对付蔡榆锦吧。”
　　“我……她……她说了多少？”
　　“我看十有八九全说了，要不蔡榆锦也不会那么生气。”
　　“她怎么能这样？我才跟她说了多久啊，一天都没到，她就跑去跟别人说。她怎么会是这种人？”朱颜觉得心里委屈，她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啊，别人不领情不说，还倒把她给坑了。
　　其实人都是自私的，好的都认为是自己的，坏的就在于别人。做事时也一样，做好了是自己的功劳，失败了就是别人的错。朱颜去找王霁时是真的为了王霁好吗？恐怕不尽然。至少不会那么无私，也掺和着离间的心思，只是自己忽略掉了而已。如今事情败露，没有谁的对错，大家都一样。

　　捧着书在阳台上吹着风。闭上眼，感受着风的柔抚，在繁忙中浅尝着偷闲的滋味，朱颜不禁微然一笑。往事却总是在头脑放松的时候前来捣乱，吹皱了原本平静的思绪。
　　和蔡榆锦闹翻已是两个多星期前的事情。那天下午，朱颜带上王霁送的第一个“surprise”，去了学校，解决第二个“surprise”。
　　四人真的闹翻了，蔡榆锦对朱颜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她活吞了。朱颜在一旁发着抖。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或是别的什么，是气愤。她想不通为什么蔡榆锦能如此义正言辞地责问她，竟没有半点愧色或心虚！难道她说谎了吗？她可以发毒誓，她对王霁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说实话的人遭到如此的斥责，背后使坏的人却理直气壮，骂得头头是道、理所当然。原来自己一开始就输了，输在太过单纯。
　　整场战斗中，张霓都维护着朱颜。朱颜摊牌说清楚后，提起书包就准备走人，走前轻蔑地瞥了一下王霁，王霁不敢正视地低了头。朱颜冷冷地说了一句：“王霁，你对得住我吗？”说完，径直地走出了教室。张霓也跟着走了，只听到背后蔡榆锦对王霁说：“你怕什么！”
　　教室在顶楼，朱颜是流着泪下来的。
　　想到这些，朱颜急忙睁开了眼，怕自己忍不住又自怜起来。
　　其实这场不幸大家都有错，只在于多少，而朱颜扮演了导火索的角色，对矛盾的激化起了催化效用。朱颜一直觉得自己很委屈，说的是事实却背上挑拨的罪名。的确，朱颜没编造谎话，然而实情在某些场合也会酝酿出不一样的味道。而人们一任地去追究别人的责任，却往往忘记反省自身的过失。
　　向峰从走廊那头不急不徐地走过来，打破了朱颜的胡思乱想。看到远处的向峰，朱颜第一次在向峰走过来之前走进了教室。
　　放学后，王霁和蔡榆锦亲密地手挽着手出了教室，张霓等着朱颜。最近丝珑忙着学习，已经很少等朱颜了。虽然只能一起走到校门口，但张霓还是每天等慢吞吞的朱颜。
　　自那天以后，王蔡与朱张两组人形同陌路。现在，班上有好几个人都不满朱颜和张霓，辗转反侧，朱颜知道是蔡榆锦在背后传播了些什么。相比之下，朱颜和张霓对任何人都绝口不提绝交的事，实在是有些熟络的朋友问起，也只是说性格不合闹了点小矛盾。因为朱颜和张霓都明白理亏在于自己，尽管王蔡也有错，但矛盾之决裂却起源于朱颜。为此，朱颜既怨恨，又愧疚。但对于王霁，朱颜只求问心无愧。至于现在那些莫名反感她们的人，她们也不多解释，说了也是白说，能相信蔡榆锦的人应该不会相信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