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住尘香》萧露湑

21、二十一

　　仿佛是机缘巧合，几个回合下来，朱颜与向峰总是不期而遇地走到一起，携手作战。如果不是现在的朱颜已太了解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也不禁要想入非非地以为那就是缘分。如今的朱颜已不再有那份奢求，巧合不一定是缘分，缘分也不仅仅是巧合，这两者的区别她太过熟悉了！不想再种没有根的树，不想再看见没有线的风筝，所以不会再做没有结果的梦！
　　世事总有意外，巧合只是偶然，不可能持久。几翻轮回，高谦又笑嘻嘻地回来了！发完底牌，高谦旁边的新手兴高采烈地展示出他的黑桃A，随后毅然喊中了握着黑桃2的朱颜。
　　高谦对向峰，高手加高手！朱颜知道这次她准完了。虽然不怎么喜欢打牌，但相较于失败后的惩罚，朱颜还是挺想留在场上的。
　　天无绝人之路！朱颜凭着不精的技术、不差的底牌、不错的运气，居然顺利地过了关，得了个第一。兴喜之余也不得不多谢高谦的有意相让、以及最后向峰好心放她过了那张小牌。不过她的战友就没那么好运了，牌烂不说，还屡遭打击，真是苦不堪言，落得垫底下场，那自是不必再说。等到最后算分，朱颜一组还是以几分之差败下阵来。
　　那位可怜的仁兄已经视死如归地接受了惩罚，愿赌服输，朱颜也只好洗干净脖子任人宰割了！
　　当别人问朱颜是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时，想到刚才那位仁兄选择了“大冒险”而被某个恶劣的家伙命令绕着山头边跑边大喊“我人长得丑，那里都敢走”的遭遇时，朱颜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于是明智地选了“真心话”。想来一句话也死不了人！
　　大家对朱颜都不是很熟悉，想不出什么针对性的问题，也不好意思为难她，一反刚才热闹哄笑的场面，气氛冷却下来。看来人缘不好也不是没有好处！这不禁让朱颜窃喜道。
　　“你喜欢谁？”
　　不期然一个女声从天而降，炸得朱颜魂飞魄散。这无疑是个最常见最无聊最八卦的问题，也许是别人想不到其他新颖有趣的才拉来搪塞的，但在这种场合，对朱颜来说，却是一个最难于启齿的“真心话”！看来一句话也能逼死人！
　　这颗分量级炸弹投下，朱颜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本来只有个别人士如高谦之流才会竖起耳朵听，反而是朱颜的迟疑勾起了大家的兴趣。难道是熟识的人，否则怎会为难？
　　朱颜没想到会被那么突兀地刺中死穴，一时慌得不知所措。就在那左右为难的几秒钟，朱颜那黑沉沉的脑袋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不禁扬起了嘴角，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叹不已：“吉祥！”
　　此话一出，高谦差点没喷出半盆血来，白眼直翻上了头顶。
　　“吉祥是谁？”有人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奇怪如今还有男生取如此“传统”的名字！
　　“……”朱颜忍住笑，接道，“我家的狗狗！”
　　“昏！”、“晕！”一类的字眼不断响起，大家不得不无语地配合起高谦的白眼。当然，也有不服的人提出异议：“问的是人不是动物！”
　　“不好意思，你们也没说清具体问的是什么，我误解了！”朱颜心里忍不住吐了个舌头，面上却还不改颜色地装傻充愣。
　　“那你喜欢的‘人’是谁？”还有人不死心地问道。
　　“不是只问一个问题吗？”朱颜真佩服自己的临危不乱，还真的就那样厚着脸皮笑着退场了。见她不情愿，别人也不好再自讨没趣，这道“难题”也就这么了了。
　　后来，朱颜也没再上场玩牌。虽然有点不敢当的小家子气，但比起当众告白的尴尬，朱颜还是宁愿窝囊下去。大家都是聪明人，见朱颜有意遮掩，也没再追究，毕竟和她不熟。有时候，朱颜都得感谢这些“前排”的聪明人，他们太懂得适可而止，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此刻要是换作朱颜那群“后面”的狐朋狗友，哪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从高谦家回市区的车上，由于没有足够的空位，虽然男生都很有风度地把座位让给女生，但还是有如朱颜这般只有站份儿的苦命女！哎，倒霉的时候连喝水都塞牙。朱颜也只能任命地站在车中间的过道上，跟着车子的节奏在那颠簸的土路上左右前后地抖晃。虽然也有几个女生好意地让朱颜挤下一起坐，她也只是客气地笑笑推脱掉，没好意思真坐下。
　　身旁站的是几个不熟的男同学，向峰被隔在隔壁的隔壁，朱颜也就没那么多的胡想联翩，反而心无杂念地看着沿途经过的山、田、水、木。有时候能这样发呆也算是种享受，整个灵魂都仿佛从躯体中抽离，进入澄净真空的世界，心也随之澄清、干净得一尘不染。
　　手臂上忽然传来什么力道，把朱颜的飘远的魂儿拉了回来。转头时，向峰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身旁，他收回轻拍朱颜的手，抬了抬下巴，指示她一旁空余的位子，示意她坐下！在她神游太虚的那段时间里，已经下了一批人，几个男同学也都已坐下。朱颜已经分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该表达点什么，连声谢谢也没有，就那么糊里糊涂、晕头晕脑地坐下了。
　　以为自己不会再悸动，然而原本平静的心湖，此刻却仿佛和煦的春风吹过，荡起一圈一圈的水漾。原来自己的坚持，还是经受不住那偶尔飘过的温存。本该遗弃的心，又活蹦乱跳地找到了回家的路。
　　当朱颜还沉迷于自己紊乱的思绪中时，她身边的大婶已到站下车。向峰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又激起朱颜心中一阵波动。百感交杂在朱颜心头，理不出半分头绪。不知道是否该说点什么，朱颜也不确定是否交谈就一定能打破这种尴尬，想到和他也不是很熟，说不定都谈不到一块儿去，那样还不如沉默的好。思及此，朱颜还是选择缄默。然而，安安静静地呆着也不太合适，想来想去，朱颜还是决定就像刚才一样当什么都没注意到，继续流连于窗外的风景。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撑完，下车拍了拍已经汗湿的裤子，看着那原本白皙的衣裤上或浅或深的灰印子，朱颜真想马上就跳进洗衣机里转两个回合。匆匆地和同学们告了别，朱颜赶着回家清洗干净，她再也忍受不了这一身的汗水污渍。
　　越过天桥，朱颜在车站对面的站台等着回家方向的公车。她眼神空洞地看着对面街道的花坛，出神地想着刚才山丘上与向峰携手对敌的事，以及车上向峰主动让座给她的事，心里竟有点痒得想笑，嘴角也欲扬不扬地或上或下。说起来，那还是她与向峰的第一次肢体接触，那触感、那力道，如今还仿佛停留在朱颜手臂上不肯离开。
　　“不走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天而降，朱颜转头时，向峰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旁，对着面前的公车，问道。淡然的表情，澄静的眼眸。
　　“啊？”朱颜连续受惊，衰弱的神经还没恢复过来，“那个……太挤了！”话一出口，朱颜立马想找块豆腐撞死。如果说朱颜不是白痴的话，这世界上可能就没有低能了。车上明明还零星地空着一两个位子，她居然还能睁眼瞎说“挤”！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这时正好旁边上了两三个人，朱颜连忙补充到，“没位子了！”
　　向峰的脸上依旧风平浪静，朱颜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以他那么发达的大脑……哎！朱颜不骂自己笨都不行！没事瞎紧张个啥？人家泰然自若，自己就差没鸡飞狗跳了。说来也气，不知道是朱颜智商低到无法解读向峰的表情，还是他本身就是个情冷淡，整天就一副面具，连给自己换两个表情都懒得下工夫。
　　在朱颜依旧深陷于自己的胡思乱想时，两辆合适的公车已然开过。向峰一言不语，瞧了瞧旁边兀自沉迷于自我的朱颜，看到她时而撇眉、时而噘嘴，不禁扯起嘴角摇了摇头。
　　“车……”回过神来的朱颜注意到停在面前的公车，转头提醒仿佛沉思的向峰，“来了！”朱颜不知道该多说点什么，便什么也没再多说，直接上了车。
　　车里人寥寥无几，朱颜找了个靠窗的单人位子坐下，转头看想窗外没再说话。向峰跟着上了车，见朱颜兀自找了个靠前的单座，也没说什么，径直朝车后走去，坐到了车尾靠窗的位子。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朱颜迷醉于绚丽的霓虹灯中，以此来忘却身上紧绷的感觉，以及想回头看他在做什么的冲动。晚风撩动着朱颜披散于肩的长发，几屡发丝在她脸上随风扭着波动的舞姿，她习惯性地伸手将其拨理于耳后。朱颜并不知道，这不经意的举动，正是旁人陶醉的风景，女子专属的阴柔之美尽现于此。
　　夜、灯火、微风……惬意地包裹着朱颜的感官，她沉醉其中，不能自已。整个世界仿佛就只是那微风滑过脸庞时片刻的清凉，如此简单、自然、适宜。
　　转眼之间，车已停到了那别离的站台，朱颜还没来得及想得更多，老天并没有恩赐她更多的时间。不待她转身，他便头也不回地下车离去，连句告别的话语也不曾留下。斜眼瞅着向峰离去的背影，朱颜黯然地叹了口气。来不及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那熟悉的街角，公车已缓缓启动，拉着满身满心满眼沉重的朱颜渐渐驶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