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莲》曹雨恬

108、第 108 章

　　我轻轻“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朝着她微微点了下头，便不再看她，径直向前走去。

　　“殿下，您不能进去。”门前的侍女拦住我，神色微窘。

　　“是啊，殿下，不吉利呢~。”身后飘来苏坦涅尼尔不冷不热的话语，我回首淡淡看了她一眼，她肩头一抖，眼底滑过一丝怯意，匆忙间别过眼去，抬手拢了拢云鬓，对着身边的侍人没好气地吩咐道：“回了，怪累的。”继而，她象征性地转过脑袋来对着我轻轻一点头，不冷不热地扯了下嘴角道：“殿下也早些回吧。妹妹她，一定吉人天相的。”

　　我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眯了眯眼。苏坦涅尼尔似是怕我，连忙扶着腰，在侍人的簇拥下就此走了。

　　心下忽觉得她很可笑，又觉得她的可怜。

　　转眼看向那伫立在门口的侍女。局促不安的神色，眉头紧蹙，眼底透露出浓重的担忧。

　　“納塔纳罗王妃现下如何？”

　　“回殿下，具体情形奴婢也不清楚。只听舍罗迦大人说，王妃一直，一直，在流血，止不住。”她哽着声回话，微垂着眼不敢看我，眼眶里滚着泪珠。

　　“已经派人去通知王了么？”

　　“回殿下，是……”

　　“多久前？”

　　“回殿下，两个，时辰前。”她吸了吸鼻子，终还是落下泪来，别过脸去擦。我不再多问，心下暗暗叹气。看着眼前的侍女，那无奈又焦急，惨杂着不安和惶恐的神情，心下忽生出些许不忍。伸手轻轻转过她的脸，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滴，放缓了语气，微微一笑说：“納塔纳罗王妃不会有事的。”

　　她惊慌失措如同受惊的小鹿，睁大了眼，只知愣愣地看着我。

　　“不会有事的。”

　　我语气空灵地说着，目光却早已飘过她的额头。

　　屋内，平静的淡黄色灯光，看不清究竟。屋外，来往的人群，一盆盆被端出的热水。鲜红浸染的雪白纱布。

　　周遭的一切，再次模糊起来，层层叠叠的景象，恍惚着。

　　心口很难受，如同被勒紧。

　　不知当年，母妃难产时，是否也是如此情形？

　　…………

　　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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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当初王父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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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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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嘶哑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怎、怎么了？！！”

　　侍人们惊慌失措地晃过眼前，我看见一盆鲜红的血水被端出，呼地头晕目眩，禁不住扶了把门。

　　接生的医师舍罗迦走出门来，看见我，微微吃惊地张了张嘴。

　　“提婆达多王子殿下？”

　　扶住门，深深吸了口气，抬眼看向他。

　　“納塔纳罗王妃现下如何？”

　　我的目光很平静。舍罗迦的目光却充斥着浓重的悲伤和自责。

　　重重的叹息声传入耳里。

　　“回提婆达多王子殿下，小王子虽已诞下，可是，可是！……唉~！……可是，却没了气息。王妃也……”

　　我重重捏住门框。身边的侍女早已冲入屋内。

　　…………

　　我扶着门，头依然昏昏沉沉。眼前的一切，越发模糊起来。

　　…………

　　耳边，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

　　心口莫名地难受。

　　难受。很难受。

　　仿佛，看到了当初。母妃。

　　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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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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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罗迦叔叔，納塔纳罗王妃她是否安好？”

　　熟悉的，温润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转眼，悉达多焦急的神色映入眼底。水蓝色的袍子被雨水沾湿，身后的黑脸侍从急急地替他擦着脸上身上的雨渍，他却全然无心于此，摆了摆手，随意地撩开额前沾湿的发缕。

　　“哥……”

　　我有些失神地看着他，唤出口，才发现声音已然嘶哑着，眼角一阵温热涌出。

　　悉达多蹙眉看向我，走到我身侧。我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别过眼，想要掩藏情绪。

　　“提婆，你也来了。”他淡淡地说着，却是不经意地握起我的手，轻轻拍了拍。

　　“叔父有事脱不开身，特嘱咐我赶来。”他似乎是想替王父解释，我却完全没有心情去听借口。淡淡地“嗯”了声，算是回应。

　　“提婆，納塔纳罗王妃是个好人，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悉达多或许只是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但此刻，我却觉得他的话听来无比幼稚，甚至有些可笑。

　　“好人……就会没事？”我有些嘲讽地勾起嘴角。

　　悉达多闻之一怔。

　　我轻轻抽回手，别开眼不看他。刻意地用力揉了揉手腕，淡淡道：“哥，很多时候，所谓善者，不过等同于，弱——者——。”

　　悉达多怔在原地未说话，那漂亮的眸子里闪过惊异。

　　舍罗迦重重摇了摇头，又自叹了口气，上前躬身道：“两位殿下，是老夫失职，未能保全王妃和小王子的性命，是老夫无能，老夫有罪啊！”

　　“舍罗迦叔叔，别这般说。生死由命，怪不得他人。”

　　悉达多扶住舍罗迦，还待开口劝慰。呼地，房门被猛然推开，方才伫立在门口的那名侍女冲到舍罗迦跟前，撞见悉达多也不及行礼，急唤道：“大人、大人！小王子，小王子还有气息！还活着！您快去看看！快去看看！！”

　　舍罗迦闻言，急步转身冲入屋内。我无心等待，顾不得礼节，欲随之入内。原以为悉达多会有所顾忌，未料他却先我一步，又陡然驻足，转眼看向我，欲言又止间，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道：“提婆，莫要多想。为兄知晓你心里所想。也同你一样，很难受。”

　　他对着我微微一笑，让人安心的笑容。我定定地看着他。

　　他知晓么？知晓我心里所想？知晓我为何来此？知晓我为何难受？他……也同我一样么？同我一样，无法原谅王父么？

　　看着他的背影，随着他的背影，走入屋内，昏黄的光线，笼罩着一切。

　　舍罗迦俯身查看着一幅小小的躯体，走近些，才看清。红红的肌肤皱巴巴的，浑身都湿漉漉黏糊糊的小东西，像一只大老鼠一般，微屈着四肢，紧闭着眼。

　　他……该是我的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

　　在他身边不远处，他的母亲，納塔纳罗王妃面色惨白地躺着，美丽的侧脸，却毫无血色。

　　“求神保佑，求神保佑。” 舍罗迦祈求着，拎起那只小东西，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晃了晃他的身子，又重重拍了拍。

　　我的心仿佛提到了喉咙口。悉达多默默闭起眼，随着屋内的众人默默祈祷。

　　“哇~——！！！”地一声，小东西哭了起来，嘴里吐出一团东西。

　　并不嘹亮的啼哭声，却如同天籁般动听。

　　“大、大人，小王子没事了？没事了是不是？！”

　　舍罗迦轻轻点头，擦了擦额头的密汗，喘息着看着怀里仍在抽泣的小东西，嘱咐道：“快去准备温水，替小王子擦身。快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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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弟弟，阿难，和我一样幸运地活了下来。也和我一样不幸地失去了母亲。

　　直到白昼照亮了整个宫殿，王父依旧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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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悉达多陪着我，在納塔纳罗王妃宫外的院子里坐了一宿。

　　夜色弥蒙，我只是一味喝酒，一句话也不想说。心情不是悲伤，不是哀伤。

　　只是，很难受。

　　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

　　只是，想要不清醒。

　　只是，想要安静地坐着。

　　只是，想要安静地喝酒。

　　安静地。

　　安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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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他。

　　他也如斯安静地看着我。

　　…………

　　我晃了晃脑袋。

　　…………

　　院子里种满了雪白的曼陀罗华，雪白的绽放，染了月色的清冷。

　　…………

　　仰首看天，垂眼看花，微醉，一切都朦胧着。

　　连同悉达多的脸庞，也一并朦胧着。

　　…………

　　沾染了月华的白瓷般的肌肤，有些不真实的虚幻。黑色的眸子，沉静，明亮，却又泛着烟雨般的朦胧。

　　我撑着下颚，静静地看着他，那婉转的柳眉久久微蹙着。颤动的睫毛下，黑色的流光浮动，如同无底的漩涡般，深深吸引着我。

　　…………

　　良久，他似是被我炙热的目光触到，干咳了两声，极力想要避开我的目光。

　　“提婆，我脸上有脏东西么？”他笑得并不自然，伸手摸了摸脸颊。

　　我摇头一笑。举起酒壶又自斟了一杯，递向他，他接下，却只是放到一边。我皱了下眉，伸手想要拿回酒杯，他却又伸手拦住我，将酒杯推开了去。

　　“别喝了。你醉了。”

　　他的声音空灵而美妙。

　　我知道我醉了。勾起嘴角一笑，伸手去抢那酒杯，酒却被他洒了一地。恍惚间，他看着我摇头道：“你已经喝了一宿。回去睡吧。”

　　我推开他，举着酒壶仰面往嘴里灌，甘醇与热辣滑过喉口。

　　“提婆，别喝了！”

　　他生气了么？

　　呵。

　　…………

　　我闭起眼，不想理会。

　　手上的酒壶被人拿住，向外猛扯，我挥手去推，未推开，猛地用力往回夺，却一把将人拉到了身前。有人扑倒在我怀里。睁眼，撞上了悉达多那双漂亮迷人的黑色眸子，那双我日日夜夜想着念着的漂亮眼眸，带着淡淡的失措，与我的视线相撞。

　　…………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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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悉达多睁大着双眼，失措地看着我。

　　“哥……”

　　我低声唤着他，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地吻上了那片温软的嘴唇。

　　“如果你不是我哥，该有多好。”

　　我紧紧地拥着他。

　　紧紧地。

　　…………

　　清淡的，宜人的香气，扑鼻。

　　…………

　　闭起眼。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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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

　　………………

　　如果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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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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