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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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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二年的时候,保定军校停办了。
这个时候,距离盛律衡去往保定学习,已经过了将近三年。
在这期间,盛律衡虽然隔一段时日便会往奉天发封电报,但是人却再没回来过。
如今,得知保定军校停办,沈际平本想着,盛律衡终于可以归家了,谁知……等来的却是盛律衡南下广州的消息。
入黄埔做先生,镇压广州商团叛乱,东征讨伐陈炯明,去了广州后,盛律衡依旧是每月发来一封电报,其中没提半点风月,自然……也不会提四五年前那个突兀的轻吻。
更准确的说,盛律衡发来的电报,字字硝烟弥漫,那是他如今的生活,是鲜血与荣耀并存的战场。
沈际平无数次夜半惊醒,梦中都是盛律衡浑身伤痕,倒在血泊当中的模样。
醒后心中悲痛,却没有半滴眼泪,只有好似被洞开的心脏,被强风一灌,呼啦啦的吹得生疼。
他很想见盛律衡,很想见,却又不敢见。
◆◇◆
这些年来,沈际平跟着自家大哥外出多次,但都是在黄河以北,不日前,沈老爷却突然唤他来,让他去往广州,接一位从大不列颠回来,却因为大意而买错了目的地船票的姨妈。
“正巧谨之就在广州,我同他通了电,你早个几日去,就住在他那里,也正好休整一下,然后将婉仪接回来。”沈老爷近些年来头上添了不少银丝,但身体倒是很硬朗,说起话来条理明晰,中气十足。
广州……
沈际平觉得心口热烫,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太过情怯。
◆◇◆
因为不会呆很久,沈际平就只带了一只手提的皮箱。
虽然奉天到广州路途遥远,好在行李不很多,于是一路来虽然不易,却不算太劳累。
从火车上下来,入目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沈际平单手提着皮箱,将帽子摘了下来,左右张望。
“金生——”
阔别已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沈际平看到一只修长的手高举着,正冲着他挥舞。
那是盛律衡。
五年没见,本以为盛律衡的模样会变些,至少多点风霜。
但是岁月却明显十分眷顾这个男人。
他看起来越发的英伟俊朗了。
沈际平有些失神,午夜梦回中……那无数次出现的身影渐渐和眼前这个真实的人重合在了一起,他觉得自己眼眶发烫,情绪几乎要克制不住。
——不是电报中苍白的字,不是梦里触摸不到的影,眼前这个活生生人,让沈际平有种想上前拥抱的冲动。
而身体,明显比行动快多了。
盛律衡走近沈际平,感觉有一股凉风带着些许尘土的味道冲来——下一秒,怀里就多了个人。
“——金生?”
皮箱落地,盛律衡有一瞬的惊讶,很快便淡定了下来。
周围是形色匆匆的人潮,虽然有人向他们投来有些奇怪的目光,但更多的目光,却饱含善意和理解。
火车站啊,原就少不了那些同亲人相聚后,难以自持,相拥而泣的场景。
他伸手拍了拍沈际平的背部,见沈际平将头埋在他肩颈处,一时半刻并无挪窝的意向,有些无奈,心中又有些触动。
盛律衡沉默片刻,伸手将沈际平抱了满怀。
“好了,金生,同我回去吧。”过了一会儿,盛律衡低下头来,轻声在沈际平耳边说道。
沈际平微微点了点头,松开了抱住盛律衡的手,闷声闷气的说:“方才我失态了。”
“无碍。”盛律衡轻轻一笑,稍微弯下腰,将地上的皮箱提了起来,领着沈际平往站外走去。
◆◇◆
“我听沈伯父说,你是来接顾姨妈的。”
盛律衡在广州是独身一人,因而住的地方并不算大。
家中没有客房,二人只能同榻而眠,盛律衡怕沈际平不习惯,又多加了一床被褥在床的里侧。
“恩。”沈际平捧着冒着热气的杯子,倚着门框看盛律衡铺床:“姨妈买错了船票,只能在广州登岸。”
“噗……”盛律衡笑出声来,坐到了方才铺好的床铺上:“沈伯父让我留你住几日,只略提了提要接顾姨妈……我倒是没想到,姨妈竟是买错了船票。”
沈际平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姨妈本来也不想让我接她回去,只是父亲放心不下。”
“如今的新式女子都崇尚独立自由,大概是因为……要倚靠小辈,让她心中过意不去吧。”盛律衡点点头:“时间不早了……这处只有淋浴,比较简陋,你梳洗一番,我们就睡了罢。”
沈际平一愣,面颊上浮起了丝丝缕缕的红晕,手中的杯子也握得越发的紧,他讷讷的说:“啊……好……好……”
◆◇◆
夜色融融,初秋的广州城并不寒冷,甚至还太热了些。
虽然是一人一床被子,但是,这也算得上是……
——同床共枕。
沈际平听着耳边盛律衡平稳安定的呼吸声,心跳却越发的乱起来。
他轻轻侧过身来,看着背对着他安睡的盛律衡发起了呆。
屋中很暗,只模模糊糊的看得到盛律衡身体的轮廓。
沈际平抿了抿唇,将自己的被子掀了开来,伸过手去环住盛律衡,然后小心翼翼把脸贴上了盛律衡的笔挺的背。
盛律衡的呼吸一顿,似乎被沈际平的动作弄醒了。
“……金生,冷吗?”盛律衡的声音有些喑哑,带着浓浓的睡意。
沈际平心中忐忑,大气也不敢出,只胡乱打了几个呼噜,声如震雷,十分刻意。
“呵……”
盛律衡轻笑一声,转过了身来,将自己被子的一半盖住了沈际平,然后长臂一伸,将沈际平搂进了怀中。
他上身光裸,肩颈处被沈际平热烫的面颊贴上后有些难受。
“谨之……”
沈际平的声音闷闷的响起,盛律衡见他不再装睡,也把身体往后退了些,微微低头看向沈际平。
沈际平的眼睛带着一点点水光,在黑夜中显得极为好看。
“……”盛律衡叹了一声,凑过去亲了一下沈际平的额头。
“谨之……”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