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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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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沈际平隔一段时间便从奉天千里迢迢到广州看望盛律衡。
逢着沈际平来的时日,盛律衡会同学校告假,陪着沈际平逛逛广州城和周边的市县。
广州城是个对外港口,比之奉天要西化不少。
不过,沈际平却在尝了西洋那边的奶油蛋糕后,直说“还是广州本地的生滚粥、马拉糕、叉烧酥……好吃。”
盛律衡摇头失笑——沈际平平日里背书倒是没有记这些个菜名儿快。
◆◇◆
随着沈际平来的次数一点点的增加,他却发现了一些让他有些心慌的事情。
而这份恐慌,来自于盛律衡的邻居,一位美丽的单身女性。
那位女性唤作戴景芝,名字的读音同盛律衡的表字十分相似。听说,她是城里一位律师的女儿,有留洋的背景,如今正在执信女学教书。
可沈际平若无其事的在盛律衡面前提起戴景芝几次后,得到的却是盛律衡带着笑意的双眼。
——“戴小姐?”盛律衡揉了揉沈际平的脑袋:“只是因为有一次她肠胃炎发作,我顺路送她去了医馆,这才与她相识。”
“后来她感念我的帮助,常常送些吃食给我。”
“不要想太多了。”
沈际平见盛律衡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脑中不由得想起了远在奉天的那个戏子。
在盛律衡到广州后,他曾去查过那戏子,戏子是春晖班里的名角儿,艺名换做妄欢。
“谨之……”沈际平开口,想要问些什么,却问不出口。
如今才过了三个月,他和盛律衡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偶尔接接吻罢了,盛律衡并没有说中意他,一切……看起来都是他单方面的作为。
盛律衡……只是被迫。
被迫……
虽然很清楚这个事实,但如今的沈际平,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
不闻不问,不想不念,盛律衡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虽然这样很盲目,很自欺自人,但却是沈际平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而盛律衡,一开始是根本不会去关心沈际平的这些奇怪心思的,但瞧他苍白着脸欲言又止的次数多了,也不由得上了心。
◆◇◆
“你尝尝蛋挞怎么样。”
沈际平这些时日来迷上了烘焙,经常做些西式点心来给盛律衡吃。
盛律衡是喜欢甜食的,对于沈际平做给他吃的这些甜腻小食自然来者不拒。
“味道十分醇厚。”盛律衡尝了一口金黄的蛋挞,笑着对沈际平说:“可惜你每月只在这里待几日,不然我便日日有这等口福了。”
沈际平笑得眯上了眼睛,极为高兴的蹲了下来,抱住了盛律衡的膝盖,将脑袋靠在了盛律衡的腿上。
盛律衡几口吃完蛋挞,用手帕仔细拭净指间的残渣,然后伸手摸了摸沈际平的脑袋。
“金生,最近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恩?”沈际平闭着眼睛,用鼻音应了一声。
“我见你近些日子,面色都不大好,夜间也睡不安稳。”
听见盛律衡这般在意他,沈际平心中感动,却并未立时回答。
屋中一阵静默,盛律衡的手指爬梳过沈际平的发,沈际平感觉从头皮上传来极为柔和的按压力道。
“……谨之,我好不好?”
“啊?”盛律衡笑开:“好,你很好,金生。”
“……比起……戴小姐如何呢?”
“戴小姐不过是我的邻居……怎么能与你相提并论呢……”盛律衡无奈,温言解释道。
“那……那……比之妄欢呢……”
盛律衡听到沈际平低如蚊呐的声音,脑子里一瞬间有些空白,但很快,他抱住了沈际平,闷声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笑……”
沈际平回抱住盛律衡,有些眷恋的蹭了蹭盛律衡的颈窝。
“我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谁知竟是喝了一瓶子飞醋。”盛律衡说:“金生,你怎么知道妄欢的?”
“我……你去保定前,我见到你同他在咖啡厅见面。”
盛律衡轻声叹了一口气:“我才晓得世间竟有你这般笨的人。”
“你骂我……”沈际平侧过头来,轻轻咬了一下盛律衡修长的脖颈,然后又极为不舍的舔了几口。
“十月初八是父亲的生辰,我在那之前便要去往保定,所以……是提前请妄欢,让他那日过府唱上几段……”
“啊……”沈际平恍然大悟,心中一直纠拧着的结一下子解了开来,又后知后觉的生出些懊悔情绪来。
“我竟不知道,你记这事,记了五年……”盛律衡微微拉开与沈际平之间的距离,带着笑意看向沈际平已满是尴尬之色的面庞。
“我……”沈际平哑口无言,他直愣愣的看着盛律衡促狭的眼,只觉得这人怎么看怎么让人心中欢喜,又让人心生懊恼,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好,脑中空白,却从着本能便凑了过去,狠狠的吻住了盛律衡,一边手往下滑。
“嘶——”盛律衡倒抽一口气,微微错开与沈际平的距离:“金生……你……”
“谨之……”沈际平不住的舔吻盛律衡的唇,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看起来让人心醉。
盛律衡站了起来,伸手抱住了沈际平,有些犹疑的抚摸着他的脊背,轻声问:“决定了么……金生……”
沈际平惊喘一声,像是受不住盛律衡的动作和仿佛能将胸腔都炸裂的热情,只紧紧的抱住盛律衡,胡乱的点着头:“恩……恩……”
盛律衡笑了笑,亲了亲沈际平的面颊:“好。”
一夜无寐,天明方息。
沈际平食髓知味,纵使这般胡为后身体都会不大爽利,却因着实在着迷于盛律衡那刻的温存,每回从奉天来到广州,都对他痴缠不休。
盛律衡知他爱自己入骨,心中更多几分柔情,对沈际平也愈发温柔怜惜。
只是,这种蜜里调油的日子才过了约莫十个月,盛律衡便发了电报给沈际平,告诉他自己要上战场的消息。
沈际平心中牵挂,更是食而无味,夜不能寐,甚至去寺里求了念珠,没事做的时候,就一边念叨经文,一边转动手中的念珠。
◆◇◆
民国十五年7月9日,国民革命军从广东起兵,势如破竹,声势浩大。
在军队连连攻陷长沙、武汉、南京、上海后。民国十七年,国民革命军攻克北京,奉系军阀张作霖于皇姑屯被日军刺杀身亡,东北易帜。
至此,战争结束。
这场战争,史称“北伐战争”。
在北伐战争结束后,南京国民政府正式统治全中国,成为中国在国际上唯一代表政权。虽然地方上仍旧割据混战,但单从表面上来看,国内算是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
战争年代,日子总是难熬的,当沈际平终于接到了盛律衡在上海暂时安定下来后发来的消息,他便同盛家老爷一同从奉天来到了上海。
盛律衡在上海暂住的居所坐落于愚园路395弄,那里如今被拨为了法租界,治安很好,交通也还方便。
愚园路的房子尽是有西式味道的建筑,房子一般有三层,底楼还附带一个小花园。
沈际平心中还疑惑,为何盛律衡会莫名安顿于上海。
可等他和盛老爷到愚园路,看到盛律衡后,才晓得盛律衡在北伐战争中腿骨受了伤,虽然后来医治得当,走起路来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但是依旧是落下了病根,无法再像以前那般当士兵,上战场了。
光听他云淡风轻的交代这些,沈际平就满心酸涩,等看到盛律衡身上的大小伤疤时,沈际平更是疼痛难忍,眼里霎时便泛起了水光。
盛律衡无奈的揉乱了沈际平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对盛老爷说:“本以为投笔从戎,可效命疆场,抗敌御侮。”
“谁知如今……我却因着伤……”盛律衡眼中无奈之色更甚。
盛老爷摸了摸手中光滑的拐杖,捻着胡须道:“我儿可有何打算?”
“因受过父亲的教导……我在大学中谋到了职位……”盛律衡引二人到里屋坐下,从书架上拿出了聘书:“教书育人,让学生知耻明理,我想……也算是报国之道。”
盛老爷点了点头:“如今奉天不太△安稳,我同你沈伯父也有意向南迁,若是你留在上海,那我们便也迁来上海。”
“好。”
◆◇◆
“更深露重,你还是多披件衣服再看书。”盛律衡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还没做出反应,身上便被人披上了一件外衣。
“还没睡么?”盛律衡把书放下,抬手握住了沈际平的手。
沈际平弯下腰来,从后面拥住了盛律衡:“你从来不知爱惜自己。”
“……”盛律衡知晓沈际平心疼自己这满身伤痕,是借着披衣抱怨自己,心中温暖,便放松下来,往后靠着沈际平,笑道:“如今你也将随着父亲、沈伯父他们南迁到此。”
“以后……就算我不爱惜自己,怕是也有人监督我了。”
“……”沈际平不语,只紧紧的靠着盛律衡。
良久,盛律衡感觉自己都要被他的温度熏蒸入睡时,才听到了沈际平轻暖柔和的声音:“是啊……谨之……我终于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了……”
“谨之……”
民国十八年的初春夜晚,乍暖还寒。
灯光熄灭的书房里,只剩下情人的低语,和围绕身边,久久不散的脉脉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