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与下乡》司徒马

7、第 7 章

　　赵正威还不知道外头这些事儿，一觉睡到中午，喝了点醒酒汤，小张送他去美容院做造型，下午有个手表的代言签约仪式。
　　他不知道陈年年已经找到家门口，更不知道世上还有陈年年这个人。毕竟当初跟陈广美离婚的时候说好孩子会打掉，谁曾想陈广美这剽悍的女人，不怕一个人拉扯大孩子改不了嫁，反而怕手术台上那十几分钟，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把陈年年给生下来了。
　　亏余辉还一直在父母跟前夸赵正威，说他玩归玩，但挺有责任心，从没把女人肚子搞大。若是知道陈年年就是赵正威的儿子，不知道作何感想，应当是两眼一闭两腿一蹬，直接气昏过去。兄弟情、童话般的相遇统统玩蛋去吧，在余辉这个人心中，家人绝对是第一位，况且他与父母还有妹妹的感情向来很好。
　　这边赵正威出席签约仪式的消息一发出去，各大媒体整装待发。四环外的小杂志社几乎出动了全体成员，编辑小妹如果不是有孕在身，也得磨拳嚯嚯地跟着，他们名气小，能不能混进这样的大会场不得而知，但一个个都做好了觉悟，一旦逮着赵正威就不眠不休地一路跟踪下去，相当地热血。
　　一百平的杂志社居然洋溢着过节的气氛，包括钱宁在内的四个整装待发地年轻人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你看我还穿了跑鞋，亚瑟士的。”
　　“草，我也穿了，”，钱宁道，“不过你那挺贵吧，是次顶级的吧，我原本也想买。”
　　“呸，他那亚马逊打折买的，才三百，我说是假的他还不信。”
　　“我草，亚马逊自营店还能有假吗？”，鞋的主人争辩。
　　“啧，网上东西不能信，十个里面八个假的，还有一个是次货。”
　　你瞧瞧，就他们这股热情跟专业精神，三句正话说不到头就闲聊起来，你还能指望这几个小子弄个像模像样的专访？不知道侃哪里去了呢！杂志社不倒闭那也得是业内奇迹。
　　汪睿火冒三丈，“啪”地一巴掌拍得钱宁直踉跄。他俩是同校前后辈，关系更为亲近，一般汪睿都在钱宁身上发火，杀鸡儆猴。
　　“亚马逊你个毛，还不给我准备，电都充满没？车加油没？”，汪睿怒问干站着的几人。
　　他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操劳五六年的小杂志社眼瞧着就要倒了，钱没赚几个还落的同学闲话，能不烦躁吗。当初办杂志社，汪睿想让同学过来一起干，没人愿意，大报社、电视台的工作都稳当了还冒这个险干嘛。再说汪睿这个人吧，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说的好听些是“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说的难听些，就是把自己端的太高，同学们都笑汪睿脑子发热。
　　也就钱宁这样的任劳任怨还任打任骂地跟着他了。
　　俩人除了是校友还是住了十几年的邻居。汪睿可能不知道，在钱宁心中，钱妈排第一，汪睿就第二，他自己第三。
　　但钱宁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照理说，你把一个男人看得比自己还重难道对他没有非分之想？钱宁觉得自己就是没有，他就是想对汪睿好，愿意给他当牛做马，就算将来汪睿的杂志社倒闭了，钱宁也愿意跟着汪睿，喝西北风也跟。
　　你问他为什么，他就跟你大眼瞪小眼，除了汪睿来北京读大学那几年，两人就没分开过，那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除此之外，钱宁总觉得汪睿跟爸爸一样，尽管对方也就大他五岁。
　　这头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赵正威那头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这会儿陈年年带着郭小凡在鸟巢外头参观。
　　趁着中午人少郭小凡在鸟巢门口唱了一首《北京欢迎你》，非要陈年年拿相机录下来。
　　“给我看看……”，郭小凡猴子似的窜到陈年年跟前，迫不及待的样子，但又很乖——若是大王村里的那个郭小凡，这会儿早就夺了相机一个人捣鼓去了——陈年年怎么看他怎么觉得可爱，这幅样子一定得让路江看看。
　　早些时候路江还因为郭小凡太烦人把他打了一顿，仗着自己比郭小凡高两个头的优势，逼得那小子眼泪都掉下来了。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郭小凡就一个劲哭，口口声声说跟路江断，结果让人家一瓶啤酒就收买了，那是初三那年暑假的事情。
　　那之后郭小凡收敛许多，但还是改不了猴子性格。
　　“……我笑起来有这么丑吗？”，郭小凡问陈年年，相机里的少年简直让人不忍直视，郭小凡好生心痛。
　　“挺可爱的啊，”，陈年年道。
　　“可爱？我草陈年年，你居然说我可爱？”，郭小凡拧眉。
　　哪怕他在拧眉也透着股孩子气，不像陈年年，虽然两人都挺清秀，但陈年年就成熟内敛些，郭小凡在他跟前就是个小毛孩。
　　那种可爱是少年的可爱，稚气未脱那种。
　　郭小凡不服陈年年说自己可爱，捋起袖子要跟陈年年比肌肉，“你看我多爷们……”
　　“……”，陈年年没搭理他，因为他的小直板响了，居然是余辉打来的。
　　“喂，您好，对啊，有时间，在哪？啊？我们？我们在鸟巢，啊？不用不用……哦，好，好，嗯，谢谢您。”，挂了电话陈年年激动地看着郭小凡。
　　“难道是早上的那个叔叔？”，郭小凡问他。
　　“是啊，他说今天下午能见到赵正威，要来接我们过去。”，陈年年道。
　　郭小凡没反对，这个时候就算反对也没用，他叹了口气，蹲在阴影里等人过来。他心想赵正威这人肯定不是好东西，陈年年肯定玩不过他，得受气，指不定还得受伤。
　　陈年年站在他边上，也不见多兴奋，紧锁着眉头。若不是听了钱宁的话，这会儿说不定会轻松一点，但现在他挺紧张，一怕赵正威这人品性实在不咋地，二怕赵正威不认他，三怕赵正威让保镖打他。
　　余辉来的很快，将两个小子领上车，“今天他有个活动要出席，我让你们去他的休息室等，你看行吧？”，他问陈年年。
　　刚上车时余辉把陈年年塞进副驾驶座，贴心地给系上安全带，闻到少年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汗味，倒觉得很亲近。
　　“真是谢谢您了，还过来接我们，”，陈年年连连向余辉点头道谢，但是谢完又觉得紧张，一紧张就觉得没那么开心，他看着窗外抠手指。
　　“怎么，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啊？”，余辉问。
　　“啊？我就是有些紧张，”，陈年年道，“我老喜欢赵正威了，真的。”
　　余辉笑了，“行，知道你老喜欢他，一口京腔学的不错啊。”
　　陈年年应付着笑两声，余光打量着变速盘上的指针，唯恐它突然降到零，不是红灯就是到地了。
　　早知道应该待在旅馆的，陈年年觉得第一次见面怎么也不能一身臭汗的吧？要是赵正威嫌他邋遢可怎么办？
　　但实际上他跟赵正威的见面时间极短，大概四秒？
　　就握个手，连话都没说上，陈年年失望极了，甚至心理还没来得及产生点什么，赵正威连个笑容都没完全展开就让人推到台上去了。
　　“你还等不？”，郭小凡问他。
　　陈年年也不知道，隔了人山人海，闪光灯“刷刷”地亮，万人迷影帝赵正威笑得深邃又温和，旁边是专程蹭脸的余辉，笑得跟刚抢了压寨夫人的土匪头子一样。
　　“走吧，”，陈年年道。
　　两个少年往外走，刚出会场门口就感觉到几股气往山上贴，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
　　“呦呵，是你啊，”
　　陈年年睁眼一看，原来是钱宁，还有汪睿跟几个同事伙同其他小杂志社的记者。瞧他们这反应速度，想来是对赵正威势在必得。
　　“你厉害啊，怎么找来这里的？”，钱宁问他。
　　此事还真有些说来话长，陈年年还不打算让杂志社的人知道，他得保护赵正威的名声。
　　郭小凡也不说话，但凡有陌生人在场，他就跟个小媳妇一样。
　　“我们就过来参观参观，”，陈年年道。
　　“不能够吧，”，钱宁问，“这地儿我们都进不去，你们怎么进去的？”
　　“就从那边进去的，也没人拦，我也不知道今天不能进，”，陈年年道。
　　钱宁依旧诧异，老狐狸汪睿却发现有些异常。
　　他架着钱宁的脖子将人捋到一边，“把那两个小弟弟给我带上，咱俩先撤。”
　　“为什么啊？”，钱宁问他。
　　“这你别问，带着走，”，汪睿皱眉，把钱宁往陈年年那边推。
　　“……”，钱宁笑着跟陈年年挥挥手，“你们不是得回，回杭州了吗，相聚就是缘，走，我请你们吃个饯别饭。”
　　“啊？不用，不用……”，陈年年一个劲挥手。
　　但是钱宁学着汪睿的样子，架着陈年年的脖子就走。后头郭小凡都要哭了，但看那汪睿，怎么瞧怎么觉得比余辉还可怕，尼玛还不如跟着余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