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与下乡》司徒马

6、第 6 章

　　自打儿子去了北京，陈广美时常感觉有些怪异，总觉得不太对劲但她是粗神经，不会仔细想，“嘶嘶”地挠挠脖子也就过去了。她那神经得有多粗呢，就比如说那张离婚证书，让陈年年撕了都有十年了，陈广美还不知道，压根就忘了当初随手塞哪里了。
　　北京这头陈年年暗自酝酿着一场大戏，激动地觉都睡不好，大王村那头陈广美却连搓了两天麻将，日子滋润极了。
　　“陈年年，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彼时，郭小凡已经大彻大悟，他就是给陈年年忽悠过来的，陈年年的目的是找爸爸，而郭小凡的目的便是不要有目的，乖乖听话，陪着陈年年。
　　你说我郭小凡，要头脑没头脑，要体力没体力，跟着陈年年能干嘛？负责逗他开心嘛？嗯？你说呢？我郭小凡来北京干嘛的？郭小凡大眼挤小眼，傻傻地跟着陈年年，进地铁站、出地铁站、走、走、走，停。
　　“哎呦，这又是哪啊？”，郭小凡问，这四周可比镇上的公园还漂亮，瞧那一个个小别墅，可真好看呐。
　　陈年年暂时没回答，猫着身子凑到赵正威家院外，透过篱笆墙往里头看。院子里头果然有一条跟狼狗差不多的短鼻子狗，呼哧呼哧地踱着步子，很凶的样子，没拴。那叫藏獒，发起狂来那可是要吃人的，但是陈年年不认识。
　　“这是哪？啊？你干嘛？偷东西？”，郭小凡拍拍陈年年的肩膀问。
　　“这就是赵正威的家，”，陈年年道。
　　闻言，郭小凡摆出一副“你饶了我吧”的样子，“哎”了一声，仰脖子看天，两眼无神，“你还真是……”，他点点陈年年的脑袋，“怎么连人家的家都找到了呐，陈年年，你厉害，是真厉害。”
　　郭小凡心服口服。
　　“不管怎样我都得找到他，我就是，不吃、不喝，也得逮住他，”，陈年年一屁股坐在篱笆墙下，旁边不远处就是赵正威家大门。
　　郭小凡也盘腿坐下，揪着青草，扭头问，“陈年年，赵正威真是你爸？”
　　“……”，陈年年翻个白眼，“我陈年年对天发誓，赵正威就是我爸，他抛弃妻子，贪图荣华富贵，我要替天行道。”，说完竖起食指直指青天。
　　“哎，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郭小凡问。
　　“我见过他们的离婚证书，”，陈年年道，“而且我听我姥姥说……”
　　“等下，等下，人家都离婚了，你替天行什么道？”，郭小凡拉住他。
　　陈年年让他问住了，竟无言以对，这一路来理直气壮挺着的胸膛渐渐瘪了，“哎……这个……这个嘛……”
　　“你是来要钱的？”，郭小凡伸着脑袋问他。
　　“也，不是啊……”，陈年年小声道，他就是来找赵正威算账的，是来讨伐赵正威的，就指着他破口大骂几句，要他悔恨，道歉，痛哭流涕，然后和和气气地对待自己还有陈广美，把母子俩放在心上，就是这么简单。
　　但是让郭小凡一问，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现实，人家都离婚了，管你死活？
　　“那，那，那我们就走吧，”，陈年年拍拍屁股站起来。
　　郭小凡跳起来，笑呵呵地拍拍屁股。
　　这时候赵正威家里出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余辉，昨晚喝多了，直接让小张一车带回来，将就着睡了一晚。
　　赵正威目前还是一个人住，余穗则暂时住在父母那，在城市另一头的大宅子里。
　　“呵啊……”，余辉打了个呵欠，他才起床，饭都没吃，得去上班，还没走两步就伸了个懒腰，身体快弯成了一个C，绷紧，再收回来，感觉爽极了。
　　原本要走的陈年年听到声音赶紧回头，他以为是赵正威，眼神里还有些欣喜。
　　“呦……”，余辉显然是误会了，心想着这小子难道是让自己给迷住了？
　　跟种马赵正威不一样，余辉极洁身自好，且不喜欢女人，哥俩这下中和了。余辉喜欢男人，但他隐藏地很好，不是深柜，毕竟平日忙得团团转，哪有时间谈感情。再来身边弯了的男性都是阅丁无数那一类，说得难听些，那是既作又婊，余辉下不去嘴。所以这么多年没有余辉出柜的机会，当然他不是没谈过，那还得追溯到学生时期。
　　工作之后也有过几段感情，余辉没太用心，都不了了之。
　　他就喜欢陈年年这样的，干净、单纯、真实。
　　不过，余辉越看陈年年越觉得面熟，终于想起来，还不就是昨天在公司见过的少年吗？我累个去，都追到这儿来了？够热情啊。
　　仔细想一想，余辉竟有些小激动呢。
　　“走吧，”，郭小凡回头拉陈年年。
　　“哦，”，陈年年头也不回地跟着走了。
　　“哎……”，余辉眨眼，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这也跟剧本不一样啊。
　　他大步跟上两个少年，“你俩来这干嘛？”，问陈年年。
　　郭小凡看他一眼，默默地捏着陈年年的衣角，乖乖走路。
　　毕竟第一次来大城市，少年本就有些胆怯，而且余辉吧，长得不丑，就是有些凶，五官深刻，但又不像吴彦祖吴老板那么帅，体型高大，跟土匪有些像。
　　郭小凡当然怕了，这男人可比他老爸凶多了。
　　陈年年本不想回答，带着郭小凡快走几步又停了下来，仰头问，“那个，请问你认识赵正威吗？”
　　“啊？”，余辉诧异，“你找他干嘛？你是他粉丝？”
　　“对啊，我是他的粉丝，老喜欢他了，”，陈年年笑着说，“你是他朋友吗？他在家吗？你能带我见他一面吗？”
　　余辉眨眼，笑着舔舔嘴，“现在不行，我得去工作，而且他也……不在家，不过你可以把号码给我，等我有时间带你进去。”，他把手机递给陈年年。
　　他那是智能机，跟陈年年的小直板可不一样，少年接手机的动作与神情那叫一个恭敬，就跟古代皇帝说“哎，给你摸摸我的龙袍”，然后伸手去摸时一样。
　　陈年年边输号码边道，“我们后天就要走了，您能早点给我电话吗？”
　　“哦，你们哪的？还是学生？读几年级？”，余辉问。
　　“我们是杭州的，”，陈年年道，还想继续说，郭小凡悄悄扯他的衣角，这才停下来，“那就谢谢你了，叔叔再见。”
　　“你怎么还要见赵正威？”，离得余辉远了郭小凡才问，他觉得这趟出游大大提高了他的警觉意识，推动了他向一个成熟男人进步的脚步，促进了脑细胞的分裂繁殖，总感觉所有人都心怀不轨。
　　尤其余辉，这人手段真是高，三两下就要到了陈年年的号码。
　　“还有你怎么能把手机号码给别人？”，郭小凡恨铁不成钢地叹气，陈年年怕是想爸爸想疯了，依他的智商，是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我也不知道，”，陈年年呢喃，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北京，跟赵正威离这么近，就一个篱笆墙，一条藏獒的距离，这要是都没有见着，怎么都觉得遗憾。
　　况且，说不定赵正威也想见见自己呢。
　　但要真的是没有办法，见不到就见不到吧，陈年年也能释怀，就跟他没到手的相机一样。

　　余辉站在原地，细细回味着那句“叔叔再见”，惆怅极了。他也不过三十四岁，平日又很注意保养，别看他长得粗犷，补水、保水、美白去细纹等等工程也是不落的，都是跟着赵正威后面捡着用的。
　　没一会儿，在地铁站余辉又遇见了陈年年，不过一个人已经进了地铁，一个还在电梯上。
　　看着车厢内的陈年年，余辉自作主张地让自己对这个少年一见钟情，脑子里说，多好一个少年呐，眼神坚定、笑容可爱、长得顺眼，脸颊上的小痣也可爱，萌萌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眼瞎，余辉愤愤地想，居然喜欢赵正威这个□□。
　　但余辉也就是想想而已，且不说少年取向如何，还不是本地人，这要怎么谈恋爱。这两点余辉更在意的是后者，关于取向问题，他一向认为能掰弯的都不是直的，正如那句，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只是有人一出生就觉醒了，有的人得去掰，掰成了就相亲相爱，或是相爱相杀，那些没人掰的或是在被掰之前已经爱上异性的，就结婚生孩子去了。至于那些怎么掰都不弯的，余辉认为那是品质问题，这些人普遍不愿面对现实、胆怯、懦弱、顽固，不掰也罢。
　　虽然余辉分析地头头是道，但他从不掰弯“直男”，毕竟，能走更好走的路，为何偏要辛苦呢？尤其是对真正爱着的人，如果不能百分之一百确信能给对方幸福，那就不要把他唤醒。
　　余辉明媚忧伤地合上眼睛，就让这段如童话故事般可爱的相遇，蒸发在七月的酷暑中吧，那个脸颊点着一颗痣的少年，出现在我逼仄的世界，又消失在触不可及的眼前，留不住他的笑，留不住他的声音，但是
　　“嘿嘿嘿，我还有电话号码……”，余辉猥琐地盯着手机，彼时，已经到了公司。
　　李晓军惊悚地看他，我草，这德行，简直跟隔壁老赵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