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与下乡》司徒马

4、第 4 章

　　“不是带我去长城吗？”，郭小凡揪着陈年年的衣角问。
　　两人跟刚出蛋壳的小鸡仔似的，从宾馆一路摸索着找过来，现在站在一栋高大的写字楼跟前，怯怯的。
　　陈年年还穿上了自己才买的T恤，临行前洗干净的运动鞋，但是站在这楼跟前依旧觉得格格不入。
　　“走吧，一看就是迷路了，长城难道在这里面？”，郭小凡一边拉着陈年年往回走，一边说。
　　“我没走错，我来找人，”，陈年年道。
　　“找谁？”
　　“我爸，”，陈年年说，转头附在郭小凡耳边小声说，“我爸是赵正威，他不是要结……我没骗你，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郭小凡道，拖着陈年年往回走，“你以前再怎么坑我我都随你坑了，但是这不一样，你还扯上赵正威了，再说，这么‘恐怖’的地方，进去被人骗被人打怎么办？”
　　他俩说话的时候旁边刚好走过几个人，衣着光鲜，簇拥着走在最前头的男子。
　　就在这几人快进去的时候，或许是透过大厦门口的玻璃看到了陈年年跟郭小凡——这两个突兀的小子，最前头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
　　他应当正直青壮年，长相普通，身材高大，但是气场十足，让人觉得很有魅力。
　　“这肯定是老板，”，人走后郭小凡小声对陈年年说，“他的裤子都笔挺笔挺的，”。就连大王村最体面的村书记都不会把裤子打理地这么笔挺，郭小凡突然觉得有些落寞，“我们走吧，”，他又拉了陈年年一下。
　　“……好吧，”，陈年年感到可惜地说，最后又往附近瞅上几眼，盘算着下班时间过来蹲守。

　　“门口那俩小子干嘛的？”，余辉问助理李小军。赵正威的婚期将近，最近千方百计打探消息的人特别多，各家媒体都想抢占先机，不论是婚礼行程还是这突然而至的婚礼背后的故事。
　　“没见过，”，李小军答道，“看样子也不像是媒体的人。”
　　余辉微吟，那也不能掉以轻心，一方面赵正威确实是劣迹斑斑，一方面为的却是他姓余这家的名声。未婚先孕的新娘正是余辉的妹妹，余穗，今年二十四岁，小余辉八岁。。
　　“小心点，别给人抓住话头……”，余辉说，接着走到窗户前远眺。
　　他突然想起刚才进来见到的两个小子，约莫十六七岁，无忧无虑，竟有些羡慕。

　　离开写字楼，陈年年带着郭小凡去了长城，可高兴坏了那小子，约莫在路上就花光了所有的精力，到长城脚下时已经“蔫吧”了。
　　“我草，这么多人！”，郭小凡瞠目结舌地说，朝蜿蜒的长城看过去，“姹紫嫣红”全是蠕动着的小人，“好热……”，他嘀咕道。
　　“走吧，好歹拍几张照片啊，”，陈年年说，然后掏出背包里的佳能数码相机，这相机是陈广美跟朋友借的，有些旧，像素也不是很高。
　　说起相机，陈广美一直想买个，起先打算随随便便买个能拍照的就行，到了商场一看，这才知道一个相机还有像素、联网、自拍、摄像……五花八门的性能，加个一两百就能买个好的，再加个三四百还能买个更好的。最后陈广美捧着索尼的微单，白色的，喜欢极了，满意极了，一看价格，得五千多。
　　“啧，还是借个好了，我记得小李家有个旧的，”，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陈年年也跟着“哒哒哒”地往外跑。
　　陈年年喜欢拍照，很想要个相机，但不是做梦都想要，有当然最好，没有也能释怀。
　　很快到了中午，太阳悬在头顶上晒，两小子这才走到一半，主要是郭小凡拖后腿，走两步就嚷着歇歇。陈年年也不着急，索性举着相机四处拍照。
　　“嗷……我得死在这上面了……”，郭小凡缩成一团，躲在阴影处喘气，可怜兮兮地说，“等我回到旅馆，先灌几口冰汽水，冲个冷水澡，吹着空调打地下城……哪都不去了……”。
　　他原以为能得到陈年年的强烈赞同，但是对方举着相机专注地拍照，压根没搭理过自个儿，“哎……”，那一瞬郭小凡有一种被陈年年坑了的觉悟。
　　可惜这种觉悟每次都来的有些迟。

　　“我草，钱宁，这他妈几百年的事情你翻出来给我当头条？”，四环开外一家小报社，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子戳着跟前的细高男子骂，“你知道你现在应该做什么吗？”
　　“重，重写？”，钱宁弱弱地问。
　　眼睛男做了个深呼吸，利索地卷起稿子朝钱宁头上敲，一边敲一边骂道，“证据啊！给我去找证据！你是能写出花吗？重写？”
　　钱宁一个劲点头，脸涨得通红，稿子打头并不疼，但是被社长这么说让他觉得很尴尬。
　　社长汪睿还在骂，杂志社销量太少，眼看着就得关门大吉，搁谁身上都着急。就这六人的破杂志社，都快操碎了汪睿的心——手下跑新闻的追不出猛料，整天弄坊间趣闻；搞编辑的没创新，排出来的版跟黑板报似的；此外几人还得身兼数职，市场、人力、行政……钱却少得可怜。
　　汪睿说今年再没起色年底大家把钱分分就散伙。
　　除去汪睿跟钱宁，其他四人偷偷鼓掌，乐呵极了，暗自找下家。
　　汪睿不乐呵是因为这杂志社是他一手创建的，苟延残喘了五年，早些时候也辉煌过，舍不得，也不甘心。
　　钱宁不乐呵是因为除了这家杂志社，放眼全北京，估计没哪家会要他。
　　所以即使被汪睿骂得狗血淋头，回了他那一平米的小格子间依旧潜心研究赵正威的料。钱宁有直觉，赵正威就是他们的摇钱树，只要跟着赵正威，哪怕是边角料，添油加醋也能赚足眼球，足够杂志社翻身了。
　　他手上的稿子正是关于赵正威有个儿子的坊间传闻，说是坊间传闻，但是钱宁相信是真的，大约十年前，网上就有人爆料，说曾经亲眼看见赵正威跟一女人去民政局离的婚，没多久这女的生了娃。说的跟真的似的，评论里有拿证据推翻这一说的，有幸灾乐祸的，不管怎样，当时还是高中生的钱宁就是信了，一手掐腰一手指天，赵正威！枉我视你为英雄好汉，不过也是抛弃妻子的负心汉！
　　打那以后，热血青年钱宁正式踏上黑赵正威的不归路。

　　参观完长城回来，陈年年跟郭小凡都被要去了半条命，郭小凡赖在旅馆哪都不愿意走，但是陈年年还得找赵正威，简单冲个澡换身衣服又准备出去。
　　“那你一个人待房间不要到处乱跑啊，”，简单擦了身子，陈年年背上书包，准备往赵正威的经纪公司跑。
　　“你还去那？”，郭小凡紧张兮兮地问，生怕陈年年遇到点危险似的。
　　所以说把人提溜出熟悉的环境最能挖掘他的本性，陈年年就不知道在村里跟猴子似的郭小凡，居然也有这么软的时候。
　　那小表情竟意外地有些可爱。
　　陈年年给郭小凡拍了一张，一边看相机一边说，“我去找我爸，赵正威真是我爸，你不信算了，反正天黑我就回来，有事打我电话啊。”
　　“啧……”，郭小凡看着陈年年站过的地方发呆，不由地生出一种“大人的事情小孩别插嘴”的错觉，独守空房，可怜极了。
　　陈年年小跑着进地铁又小跑去的经纪公司，生怕错过了赵正威下班的时间。
　　但其实赵正威这样的艺人，哪有准点上下班的，从来都是有事电话联系，有急事约个地方谈，真是火烧眉毛了才赶去公司。
　　这些事情陈年年哪里知道，此刻缩在门口罗马柱旁边，盯着每个出来的人看。他身后的花坛边也躲着个人，贼眉鼠眼，比自己猥琐。
　　陈年年暂时被他吸引住了，但是不敢上前。
　　钱宁也注意到了柱子后面的少年，一直用余光打量着他。
　　两人就这么心不在焉地蹲点，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陈年年只好放弃，垂头丧气地往地铁站去，经过钱宁身边瞄到对方揣着的单反相机，心里赞叹。
　　陈年年当然知道单反相机好，也知道这东西贵的死人。
　　“哎……”，正巧钱宁也打算放弃，他也是没办法才会跑到经纪公司蹲消息，赵正威好像是被余辉关起来了似的，常去的地方都蹲了好些天，一直没见到人。
　　两人并肩往地铁站去，叹着此起彼伏的气。
　　“……”，这一幕被刚出来的余辉看在眼里，他记得陈年年的旧背包，或许是最近神经紧张以至于得了被害妄想症，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头，“那小子要是再过来，跟我说一下，”，他指着陈年年的背影对助理说。
　　李小军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