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与下乡》司徒马

21、第 21 章

　　下课铃声响了，教室里肯定闹成一锅粥，但是从校门口这里看过去，既听不到声音也看不见人影。
　　夜幕似乎将无限的空间隔开了，从一部分跨过去另一部分变得困难。
　　门卫大叔第三次端着一纸杯冰水递给余辉，“喝吧，别客气……”，他不明白余辉为什么不进去，不过他看得出余辉心情并不好。
　　“谢谢，”，余辉道，接过纸杯喝了一口。
　　“还有一节晚自习高三就放学了，”，门卫大叔说。
　　余辉点头。
　　“现在学生压力可真大，”，门卫自顾自地说，“等到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各个都睁不开眼，回到寝室还得点着小灯再学一会儿。”
　　“哎……”，他叹了口气。
　　小县城里老一辈没读过书的人总是对学生多一份关心与期待，哪怕盼到最后一个个都离开家乡，说起来想起来，心里也是欣慰的。
　　余辉扔了纸杯，指着学校里头对门卫说，“我进去看看，马上就出来。”
　　“好，没问题。”
　　余辉径直走到陈年年的教室，一眼就找到那小子，晚自习还没有开始，陈年年跟几个同学，包括郭小凡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这位家长找谁？”，班主任点点余辉的肩膀问。
　　嚯！吓我一跳……
　　“没事我就看看……”，余辉道。
　　“嗯？你家小孩叫什么名字，我们交流交流对孩子也好，”，班主任道，边说边将余辉引到走廊尽头的空地上。
　　“那也好，我是陈年年的叔叔，”，余辉道。
　　“哦，那小子啊，”，班主任笑着说，似乎对陈年年很满意的样子，不过很快神色严厉道，“他的英语一塌糊涂你知道吧，这次月考又是年纪倒数第一，其他课除了语文都是年极前十，总成绩却只占到中等。”，他抱起胸，显得笃定些，继续说道，“陈年年这个孩子性格还有人际交往都是很不错的，在同学，尤其是男同学中起到了很好的模范带头作用，大家都愿意跟他相处，但是吧，唯一的缺点就是偏科太严重，你们家长得想想办法，是找补习班还是怎么办。”
　　余辉低头思考，他心想，偏科就偏科呗，陈年年开心就好。
　　“他要是能把英语提上来，读北京的大学也不是不可能……”
　　“是吗？那我回去一定好好想想办法！”，余辉激动道。
　　班主任又跟余辉寒暄几句，心满意足地走了。余辉看他不是朝教室去，于是他自己又走到后门，打算鬼鬼祟祟地瞅上几眼。
　　“你怎么又来了？”，陈年年突然出现在余辉跟前，面无表情地问。
　　方才又是郭小凡发现的余辉，带着一大伙人开自己的玩笑。
　　余辉眨巴眨巴眼睛，事出突然，他还没想好对策。
　　这时候郭小凡得瑟地凑过来，笑嘻嘻地说，“是不是想陈年年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们这都十年没见了哈哈哈……”
　　“啪！”，陈年年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招呼在郭小凡脑门上。
　　“嗷……陈年年恼羞成怒了……”，临走前他还不忘挤兑陈年年一番。
　　“他脑袋不正常，”，陈年年向余辉解释道，“你有什么事嘛？”
　　“啊~”，余辉一本正经道，“我找你们校长有事，顺道过来看看你……”，哈哈哈……你们校长是谁？
　　“哦……”
　　这时候上课铃声响了，陈年年匆匆跑回教室。
　　“等等，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
　　“听说你英语又考倒数第一啊。”
　　陈年年缓缓撅起嘴，心说，是啊，那又怎样，就因为这个我还出名了呢。
　　“嘿，你这什么表情。”，余辉笑着说，“要不我帮帮你，别的不说，我这英语不比你们老师差。”
　　“那你想怎么帮？”
　　“我把手机号码给你，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也可以找我练习练习口语，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陈年年疑惑地问。
　　“没原因啊，我看你投缘。”
　　“投缘？”
　　“是啊，呐，这是我的名片，我把手机号写后面，你可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
　　“……哦。”
　　余辉把名片递给陈年年，看着他转身，小跑着离开。陈年年，陈年年，余辉心想，哪怕面对千难万险我也不会放你走。

　　余辉刚一回到北京就听汪睿说赵正威偷偷找过他了。
　　“他找你做什么？”，余辉问汪睿，两人约在报社附近的茶楼见面。
　　“让我先手准备一份稿，”，汪睿说，“你猜关于什么的？”
　　“哼，”，余辉冷笑道，“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陈年年假装赵正威之子，勒索诈骗等等。”
　　汪睿点头，随即笑着说，“这赵正威的人品着实不怎么样啊。”
　　“也还好，”，余辉道，“除了花心爱玩，也没什么值得说的。”
　　“稿子我们是不会写的，赵正威的料我们也不会爆，”，汪睿直截了当地说，“总归跟陈年年那小子认识一场，还白吃了他家一顿饭，不仁不义的事情我不会做。”
　　他稍作停顿，看看表，对余辉道，“我就跟你说一声，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哦，谢谢你啊，”，余辉笑着道，“有时间我请你。”
　　汪睿笑着挑眉，“好。”，他心说，枕头风这东西可真是神奇，别说陈年年还没跟余辉躺一张床上，单是这暗恋阶段竟也能有点作用。他跟余辉原本顶多是泛泛之交，在泛泛之交前头关系可还剑拔弩张着呢，一个陈年年，嚯，成了朋友了。
　　余辉一个人喝了整壶茶，他心里有许多计较，一是如何处理赵正威跟陈年年相认的事，二是如何让妹妹接受陈年年的存在，三是如何在这些事情上保护好陈年年。
　　这还只是现阶段的计较，余辉叹气，他心说，等以后别说是一二三了，七八九都等着呢。
　　天快黑的时候他才约赵正威出来。
　　“跑着远喝茶？”，赵正威一进来就表示不满，先前叫余辉打过的脸颊还疼着呢。自己平白冒出来一个儿子，赵正威自己也很惊讶，即使这样，他也算体贴余辉，知道他疼妹妹，替妹妹出气，但是赵正威接受不了余辉——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将近十岁的小子，扇耳光。
　　更别提还有人看着。
　　余辉瞄他一眼，推过去半茶，沉声道，“我叫你来能是喝茶的吗？”
　　“哎，”，赵正威无奈地坐下，苦哈哈地说，“我哪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再说他到底是不是我儿子还不确定呢，说不定他是来骗钱的，另有所图呢？”
　　“他找过你吗？给你打过恐吓电话，发过信息吗？还是他联系报社发新闻了？”，余辉问道。
　　“你什么意思？”，赵正威问余辉，听着语气，余辉还护着陈年年呐，赵正威摸不清了。
　　“早在你结婚前我就知道他的存在，”，余辉徐徐道，“但是我为什么没有阻止你结婚？你知不知道？”
　　赵正威摇头，哪怕比余辉大上好几岁，这会儿竟被对方的气势压住。
　　“因为小穗怀了你的孩子，她爱你，非你不嫁，这是其次，”，余辉说，“最主要的是我见过那孩子，小心谨慎地接进你，不敢把自己的事告诉任何人，为了保护你拼尽全力，所以我相信他。”
　　“……”，赵正威欲言又止，呆坐在原位。
　　“他现在就在你出生的县城，安安分分地生活，根本一点儿不想再见到你。”
　　“你们还联系？”，赵正威问余辉，眉目间终于显现出一个父亲该有的神色。
　　“他还有一年要高考了，你最好别去打扰他的生活，”，余辉道，“他的母亲特别不想见到你，或者说，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说到这余辉终于换下了严肃的表情。
　　赵正威深深地叹口气，他哪里还记得清陈广美的性格，好在有余辉的话，他相信那对母子没什么坏心眼，有惊无险。
　　见到赵正威的神情，余辉失望地摇摇脑袋，低头摆弄茶托。他不打算促成赵正威跟陈年年的父子关系，心说，既然你不珍惜，那我来当最爱他的男人好了。
　　努力努力，也早点成为他最爱的男人。
　　哈哈哈……

　　不知道余辉是不是笑得有点早，反正拿了名片好些天了，陈年年也没打算给余辉打电话。他心说学了这么多年都学不好的东西，单单几通电话就能学好？我还是省点话费吧，长途跨省还挺贵。
　　于是纠结了几天，陈年年便把名片塞抽屉里，不打算再想了。
　　巧的是陈年年放进去没一会儿，人还没出宿舍就让串门找东西吃的郭小凡摸出来了。
　　“哎，余辉的名片？”，郭小凡掂着名片仔细瞅，“总裁？这么霸气？我还以为他是个没名气的小演员呢。”
　　“还给我。”，陈年年夺过名片，心想干脆扔了算了，省的郭小凡闹。
　　“哎，等等，背面还写了号码！”，郭小凡捡起名片惊呼，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啊……”，他一面喊叫一面朝外跑，瞧那个方向，应当是路江宿舍不错。
　　陈年年捡起半路飞下来的名片，沉默地看了很久，心想郭小凡干嘛老开自己跟余辉的玩笑？